走过屠宰厂南面的溪谷时,亚瑟·波特对亨利说:“我们需要工程师对建筑的报告,美国环保署的也要。我想知道是否有地道。”
情报官点头说:“正在搜集。我也在核查附属建筑。”
“有地道吗?”巴德问。
波特告诉他,三年前,恐怖分子躲进罗德艾兰州新港市的范德比尔特公寓。让人质营救队悄悄通过蒸气管道潜入地下室,让劫持者大惊失色。那个曾命令屋子里不要安装炉子,免得噪音和烟打扰客人的企业界大亨没有想到一百年以后,他的周到设想挽救了十五个以色列旅游者的生命。
波特注意到迪安·斯蒂尔威尔已经改组了州警和联邦特工,并在良好的防御位置把那座建筑物包围了。在去屠宰厂的路上,波特突然停下来,望着远处闪烁的水波。
面对巴德,波特说:“我要暂停所有的水上交通。”
“好的,唔,那是阿肯色河。”
“你跟我们说过。”
“我是说,这条河很大。”
“我知道。”
“哦,为什么?你认为他们的同谋者会乘筏子漂流过来吗?”
“不。”一阵沉默后波特要求巴德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他需要这个人启发自己的思路。
“你不怕他们会游到一艘船上去吗?他们肯定会淹死的。这是一条很凶险的河。”
“但他们会冒险一试。我要确保他们连想都不想。就像让直升机离远点儿一样。”
巴德说:“好吧。我这就去做。只是我让谁去干呢?海岸巡逻队吗?我想在这条河上根本没有什么海岸巡逻队队员。”他流露出明显的失望情绪。“我的意思是说,我找谁干这事呢?”
“我不知道,查理。你自己想办法。”
巴德给办事处打了个电话,命令他们找到河流运输的负责人,他结束了谈话,只留下一句:“我不知道,你必须想办法。”
皮特·韩德森在后面一个地方,建起了医疗队,把来到这里的警察和特工都整合到一起,特别是BATF1特工和狱警,因为这里有违禁武器和从联邦监狱逃出来的逃犯。韩德森临别的话还在波特的脑海中回响:“哦,还有一些事情,不用你担心。”
他对勒波说:“亨利,当你查找有关我们的朋友罗兰·马克斯的资料时,也查一下韩德森。”
“我们的韩德森吗?”
“是的,我不想让这件事影响这次的工作,但我需要知道他是否按照程序行动。”
“当然。”
“亚瑟,”巴德说,“我正在想,或许我们应该把这个家伙的妈妈请来,我指的是汉迪。或者他爸爸,或兄弟,或其他什么人。”
这回是勒波在摇头。
“什么?我说什么傻话了吗?”
情报官说:“你看电影看多了,上尉。牧师或家庭成员是这里最不需要的人。”
“为什么?”
波特解释道:“首先,十有九次家庭成员的劝说会带来麻烦,至于牧师,我不知道除了激怒劫持者还能做什么。”他很高兴注意到巴德将这句话做为一种信息接受了,而不是作为一种批评。他看上去似乎要把这个信息储存在他的充满激情的大脑里。
“警官,”治安长迪安·斯蒂尔威尔的声音随风飘了过来,他集合着警察,用手指弄乱原本就乱蓬蓬的头发。“找一个伙计,能拿着电话跑一趟。过来吧,斯蒂威。”
“警官,”波特说,“叫什么名字?”
“斯蒂芬·欧茨。多数人叫我斯蒂威。”这位警官瘦高个儿,看上去就像在家里一样,穿着白色的条纹布衣服,在土堆上大口地吸着烟。
“很好,斯蒂威,穿上防弹服,戴上钢盔,我去告诉他们你来了。你爬到那边那个隆起的地方,看清了吗?那个旧的牲畜围栏旁边,我要你放低身体,尽最大力气把这个背包抛向那个前门。”
托比递给他一个草绿色的小背包。
“如果我砸上那些石头怎么办?警官?”
“这是一个特制的电话,包里加了衬垫。”波特说,“此外,即使你砸在石头上,也不是犯法。好吗?”他宣布:“让我们看一场路上表演。”
波特抓起扩音器,爬到隆起的高地,上次他在那儿向汉迪喊过话。这里距离屠宰厂的黑窗户有六十码。他收腹提气,把扩音器放到嘴边。“我是波特特工,我们要给你们送个电话,我们派个人把它扔过去,尽可能扔得近些。这不是个骗局,只是一个手机。你们让我们的人靠近吗?”
没有回答。
“里面的人,能听见我说话吗?我们要跟你们谈话,你们让我们的人靠近吗?”
经过一段漫长的停顿,一块儿黄色的布在一扇窗口前摇晃。这可能是一个积极的回应,否则应该是一梭子弹。
“你们出来拿电话时我们不会向你们开枪,我向你保证。”
又一块黄色的布片。
波特对欧茨点点头。“去吧。”
警官开始向杂草丛生的高地前进,身体放低。然而,波特注意到,?面的步枪很轻松地就可以射到他。头盔是凯夫拉纤维2制成的,但是透明的面罩却不是。
屠宰厂周围有八十多人,但却鸦鹊无声,只有丝丝的风声和远处货车喇叭的鸣叫声。偶尔会传来大型收割机穿行在浓密的麦田的轧轧声。这声音令人愉快又让人不安。欧茨摸索着向高地前进,到达后,他身体前倾,迅速地抬头看看,又低下头。过去的投掷电话体积较大,通常用硬线与谈判者的电话相连。即使是最强壮的警官也只能抛出三十英尺左右,而且那些线经常会缠绕在一起。便携式技术已经改进了这一装置。
欧茨蹒跚而行,从一片高高的须芒草到另一片,像个老练的替身演员。他在一片水牛草和秋麒麟草上停了一下,然后继续前行。
好了,波特想。往外抛。
但是,警官没有抛。
欧茨又一次看了看屠宰厂,然后爬过一座小山,经过一个腐烂的柱子和牲口圈的围栏。又爬了二十多码,在这个区域,即使是最糟糕的射手也能击中他身体的任何部分。
“他在干什么?”波特恼怒地低声说。
“我不知道,警官。”斯蒂尔威尔说,“我跟他说得很清楚应该做什么。我知道他很担心里面的女孩儿,愿意作任何该做的事。”
“他自己被打死不是他该做的事。”
欧茨继续向屠宰厂前行。
不要逞英雄,斯蒂威,波特想。尽管他关注的不仅仅是这个人的死或者伤。与特种部队和情报官员不一样,警察没有受过反审问技术的培训。在某些人——如洛·汉迪——的手里,只拿一把刀或者一枚大头针,欧茨就会在两分钟内说出所有知道的内容,告诉他们阵地上每个警官的位置,人质营救组不想等几个小时,警察使用的枪支的类型等等任何汉迪感兴趣的情况。
将那该死的电话扔出去!
欧茨到达了第二座小山,迅速地抬头看了看屠宰厂的门,然后低下身子。他用余光看见没人开枪,接着缩回身体,用一个很低的弧度抛出了电话。它正好绕过了他所担心的石头,滚到距离韦伯-斯杜尔兹工厂的拱形砖门只有三十英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太好了。”巴德拍着斯蒂尔威尔的后背低声说。治安长带着一种谨慎的自豪笑了。
“也许这是个好兆头。”勒波说。
欧茨不愿把后背对着屠宰厂黑乎乎的窗户,他小心地退到草丛中,消失了。
“现在让我们看看谁是最勇敢的人。”波特喃喃地说。
“您指什么?”巴德问。
“我想知道里面三个人谁最勇敢,谁最冲动。”
“或许他们在抽签呢。”
“不,我猜测他们中有两个人怎么也不会出来,而第三个人会急不可待。我要看看谁是第三个人。那就是为什么我不明确地要求汉迪出来的原因。”
“尽管这样,我还是打赌一定是他。”巴德说。
但不是他。门开了,谢泼德·威尔考克斯走了出来。
波特透过双目镜观察着他。
迈着悠闲的步子,环视着田野,威尔考克斯走向电话。手枪柄从他的肚子中间鼓出来。“看上去像个格洛克。”波特说。
勒波在一个小本子上做了记录,他回到指挥部时,录入了这些信息。然后他低声说:“我猜他是个抽万宝路的人。”
“看上去非常自信,”巴德说,“我想他一定很有把握。”
“他什么把握也没有,”谈判家轻轻地说,“但会让你有信心。”
威尔考克斯抓住电话背包的背带,盯着那一排警车,咧嘴笑了。
巴德大笑道:“这好像……”
一声枪响回荡在原野,随着轻轻的“噗”的一声,子弹落在离威尔考克斯十英尺的地面上。他迅速地拔出手枪,向响枪的树林射击。
“不!”波特喊着,跳起来,跑向原野。他通过手提扩音器向警车后面的警察求助,所有的人都拔出了手枪,或举起步枪,而且子弹上膛。“不要开枪!”他疯狂地挥着手。威尔考克斯向波特开了两枪。第一枪消失在天空,第二枪炸裂了波特脚前一码远的石头。
斯蒂尔威尔对着手上的麦克风喊着:“不要还击!各部指挥官,不要还击!”
但是还是有人开枪了。
他扑到地上,泥土在威尔考克斯周围溅起来,在装子弹之前,他小心地击碎了三辆警车的挡风玻璃。在这种疯狂的状况下,威尔考克斯还是一个神射手。从屠宰厂的一扇窗户里,响起一连串半自动步枪的射击声,子弹在空中呼啸而过。
波特始终站着,清楚地望着这一切,挥动着手臂,喊着:“停止射击!”
突然,寂静降临到原野上。风停了,一切都处于静止状态。鸟的哀鸣声回荡在午后灰蒙蒙的天空,这声音让人心碎。火药和雷管爆炸的甜丝丝的味道非常浓郁。
威尔考克斯抓起电话返回了屠宰厂。
波特对斯蒂尔威尔说:“找出那个开枪的人。无论是谁开的第一枪,我要在货车里见他。那些随后开枪的人,我要让他们从这里滚开,而且要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被开除的。”
“是的,警官。”治安长点着头赶快走了。
波特依旧站着,将双目镜对准屠宰厂,希望当威尔考克斯进去时能看见里面。他仔细观察地板,发现一个年轻的女人在屠宰厂右边的窗户注视着。这是一个金发碧眼,看上去有二十三四岁的女人。她正对着他,那一刻,她似乎走神了。她看看屠宰厂里面,然后目光又?向田野,眼里充满恐惧。她的嘴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动着——嘴张得很大。她在对他说什么。他观察着她的嘴唇,但无法推断她的意思。
波特转向一边,把双目镜递给勒波。“亨利,快点儿,那是谁?你知道吗?”
勒波正在输入他们收集到的关于人质身份的信息。但是当他看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走了。波特描述着她的样子。
“最大的学生十七岁。很可能是两个老师之一。我猜是那个年轻的。梅勒妮·沙罗尔,二十五岁,关于她再没有其他资料了。”
威尔考克斯回到了屠宰厂,里面黑乎乎的,波特什么也没看见。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波特又仔细观察窗户,希望再看见那个年轻的女人,但什么也看不到。他默默地临摹她嘴唇的动作,嘴唇拢在一起,下牙碰到上嘴唇;嘴唇又拢起来,像是接吻,但又有些不同。
“我们应该打个电话。”勒波碰了一下波特的胳膊肘。
波特点点头,两个男人默默地回到货车,巴德跟在他们身后,怒视着一个向威尔考克斯射击的警察。斯蒂尔威尔正在警告这个警察。
嘴唇,牙齿,嘴唇。你想说什么呢?他沉思着。
“亨利,”波特说,“记下来,第一次与人质接触。”
“接触?”
“与梅勒妮·沙罗尔。”
“有什么信息?”
“我还不知道。我只看到她的嘴唇在动。”
“那——”
“记下来,信息不详。”
“好吧。”
“再加上一句,‘恐怖控制组领导者做出反应之前,对象从视野中消失。’”
“好的。”亨利·勒波小心地回答。
在货车里,德里克问发生了什么事,但波特没理他。他从托比·盖勒手里抓起电话,放到面前的桌子上,两手紧紧地捧着。
他透过厚厚的窗户望着原野,射击之后的慌乱完全停止了。眼前非常安静,三个犯错误的警察已经被迪安·斯蒂尔威尔带走了,剩下的警察和特工带着对战斗浓厚的期待、恐惧和兴奋——兴奋可能是因为你们和他们是三十对一,因为你们站在长长的底特律警戒线后面,穿着欧文斯·科宁防弹背心,拥有大炮,因为你的妻子在舒适的房子里准备好了啤酒和热腾腾的菜肴等着你。
亚瑟·波特注视着窗外这个阴冷多风的午后,这是一个空气中弥漫着万圣节味道的午后,尽管还只是仲夏。
要开始了。
他从窗口转过身,按了电话上的快速拨号盘的按钮。托比轻扳开关打开了录音机,他按了另一个按钮,清脆的电话铃声从他们头上的扬声器传出来。
铃声响了五次,十次,二十次。
波特感觉到勒波的头转向他。
托比十指交叉在一起。
然后,电话“咔嗒”一声。
“上行传输线路。”托比低声说。
“喂?”一个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
波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洛·汉迪吗?”
“是我。”
“我是亚瑟·波特。我和FBI在一起,我想和你谈谈。”
“洛,那声枪响,是个误会。”
“现在是吗?”
波特仔细地听着这个声音,有些轻微的口音,山区的,西弗吉尼亚州的人。这个声音充满自信、嘲讽、厌烦。这三样结合在一起使他非常恐惧。
“我们有个人在树上,失足掉下来,他的枪意外地走火了。他将会受到惩罚。”
“你们是向他开枪吗?”
“这纯粹是个意外。”
“意外是指那些有趣的事。”汉迪吃吃地笑着。“几年前在利文沃斯,有个笨蛋在洗衣房工作,被半打袜子塞住窒息而死。这完全是意外。他不会故意咀嚼袜子。谁会那么做呢?”
像冰一样冷。波特想。
“或许这是另一种意外。”
“这是普通的具有美国认证资格证书的意外事件,洛。”
“不用太在意它是什么了,我正要射出这样一个意外呢……”
“听我说,洛。”
没有回答。
“我可以叫你洛吗?”
“你把我们包围了,不是吗?你弄一帮笨蛋拿着枪躲在树上,即使他们蹲在树叉上没掉下来。你愿怎么叫就怎么叫好了。”
“听我说,洛。这儿的形势确实很紧张。”
“对我不是这样,我一点儿也不紧张。这儿有很年轻的金发女郎。这些女人都不说话,我想我会挑一个的。”
他在跟我们开玩笑。有百分之八十虚张声势的成分。
“洛,威尔考克斯看得很清楚,我们的人只有八十码的距离,拥有带瞄准镜的M-16步枪,必要的话,那些警察可以在一千码以外击毙一个人。”
“但是外面风很大,或许你们会得不偿失。”
“如果我们想打死你们的人,他早就死了。”
“没关系,我还是告诉你,不管是不是意外,”他咆哮着,“管教好你的人,叫他们注意点儿。”
虚张声势的成分降低到百分之六十。
沉住气。波特警告自己。他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年轻的德里克·埃尔伯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把一块口香糖塞到嘴里。巴德愤怒地踱着步,眼睛望着窗外。
“就把它看做一场灾祸吧,洛。让我们继续我们要谈的话题。”
“谈什么?”他听上去很吃惊,“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哦,很多。”波特轻松地说,“首先,里面的人都好吗?你受伤了吗?其他人受伤了吗?”
他本能地想特别问一下那些女孩儿的情况,但是只要有可能,谈判者总是设法不谈论人质。你必须使劫持者认为那些人质没有讨价还价的价值。
“谢泼德有点儿驼背,正如你想象的,不过大家都挺好。当然,五分钟后再问的话,她们中有的人就不会感觉这么好了。”
波特想知道,她到底想对我说什么呢?他再一次想起梅勒妮的脸,嘴唇,牙齿,嘴唇……
“你需要急救用品吗?”
“是的。”
“什么?”
“救伤直升飞机。”
“要求太高了,洛。我在想是否需要绷带或吗啡,一些类似的东西,比如抗菌剂。”
“吗啡?那不会把我们都麻醉了吧?会吗?我很喜欢。我敢打赌。”
“哦,我们不会给你那么多,让你麻醉的,洛。你还需要别的吗?”
“是的,我需要射我想射的人。这儿有金发小女孩儿,把子弹射在她还没好长的乳头之间。”
“那样对谁都没有好处。是吧?”
波特在想:他很爱说话。他性情多变,但他爱说话。那通常是第一道障碍,有时难以逾越。沉默不语的人往往最危险。特工抬起头,准备听得更仔细些。他必须进入他的思维,进入他的话语模式,揣测他将说什么,他会怎么说。波特愿意跟他整夜玩这种游戏,直到问题得到解决,以一种或另一种方式,他的角色将转变成路易斯·耶利米·汉迪。
“再说一遍你的名字。”汉迪说。
“亚瑟·波特。”
“您叫阿特?”
“亚瑟,确切地说。”
“你查到了一些我的资料,是吗?”
“有一些,不是很多。”
波特自然地想到他会说:“我逃跑时杀了一个看守。”
“当我逃跑时,我杀了一个看守。你知道吗?”
“是的,我知道。”
波特想他会说:因此那些没有乳头的女孩子们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狗屁事。
“因此杀掉这个女孩儿,这个金发碧眼的女孩儿,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波特按下静音器按钮——电话上的一种特殊装置,能够切断他的声音,而那一端却听不到“咔嗒”声。“他在说谁?”他问勒波,“哪个人质?金发碧眼,十二岁,或者更小。”
“我还不清楚,”情报官回答,“我们看不清里面,也没有足够的信息资料。”
他对着电话说:“为什么你要伤害别人呢?”
他会换个话题,波特猜测。
但是汉迪说:“为什么不呢?”
理论上讲,波特知道他应该会谈论一些琐碎的事情,展开话题,争取这个男人,让他大笑。诸如食物呀,运动呀,屠宰厂里面的条件呀,软饮料等等,开始时你不能跟劫持者谈论事件本身。但是他在评估风险,汉迪将要杀掉这个女孩儿,而且虚张声势的比率已下降到百分之三十;他无法再跟他谈论汉堡包和白袜子。
“洛,我想你不会杀掉任何人。”
“你凭什么这么想?”
波特努力使自己不笑出声来。“是这样,如果你开始杀人质,我会得出结论,你打算把她们杀光,那时候,我就呈报人质营救队把你们全干掉。”
汉迪轻轻地笑出声。“那些家伙已经在那儿了吧?”
波特和勒波相互皱了一下眉头。“是的,他们在这儿呢。”波特说。他冲着公告板上“欺骗”那边点点头。勒波匆匆写下:“汉迪说HRT已准备就绪。”
“你跟我说不要杀掉她?”
“我请求你不要杀任何人。”
“我不知道,我能吗?我不能吗?有时你知道事情会怎么变化,你只是不知道你要什么。比萨还是巨无霸大汉堡?只是不好决定而已。”
波特的心犹豫了片刻,他觉得汉迪说的是实话,他确实很难决定做什么,如果他没伤害那个女孩儿,那不是波特劝说的话救了她,而是汉迪的一个念头,一个奇怪、纯粹而简单的念头。
“我告诉你,洛,我为刚才开枪的事向您道歉,我向您保证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作为一种交换条件,您同意不杀那个女孩儿吗?”
他是个精明的人,他在揣摩、思考着特工的推理。没有什么症状能让波特把他和精神病患者联系在一起。波特在一张纸上写了“IQ?”并推向勒波。
“没有数据。”
汉迪的哼哼声从电话里传出来,那是一首歌,波特在很久以前听过,但他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通过扬声器,那个男人放大的声音说:“或许我可以等等。”
波特长舒了一口气,勒波冲他竖起大拇指,巴德笑了。
“谢谢你,非常感激。你有吃的吗?”
“你是真的吗?”波特推测。
“你是干什么的?开始你扮演警察,然后你扮演护士,现在你又成了伙食管理员了?”
“我只是想让每个人都平静而舒适,如果你愿意,给你一些三明治和碳酸饮料,你看怎么样?”
“我们不饿。”
“那将是漫漫长夜啊。”
两种回答:沉默或者是“不会那么长的”。
“不要想象得那么长。听着,阿特。你可以和我聊吃的,聊药品,或其他你能想到的废话,但是,事实是我们确实有些东西想要,我们最好得到它,而且毫无争议。否则我就杀人,一个接一个。”
“好吧,洛。告诉我你要什么?”
“我们要商量一下,然后答复你。”
“我们是指谁?”
“哈,屁话,知道的,阿特。指我和那些女孩子们,还有两个兄弟。”
勒波碰了碰波特的胳膊。他指着屏幕,上面写着:
汉迪是三兄弟之一。罗伯特,二十七岁,从西雅图LKA保释出狱,犯有重大盗窃罪,未出庭受审,从此隐姓埋名,逃避制裁。大哥鲁迪,四十岁,五年前被杀,是被人从背后攻击,后脑勺中了六枪。汉迪是嫌疑犯,但没被起诉。
波特看着汉迪家谱图表上的淡淡的线,思考着:他长什么样呢?从谁那里遗传的性情呢?“你的兄弟?洛?”他说,“对吗?他们和你在里面?”
停顿。
“谢泼德是四代远亲。”
“你有那么多亲属啊。还有谁啊?”
“多克·赫立迪3,邦妮·克莱德4,泰德·巴迪5,还有来自《魔宫帝国》的狗屎帮,还有卢克·斯凯沃克6,以及杰弗里·达默7。”
“也许我们最好还是投降吧,洛。”
汉迪又笑了。波特喜欢这种淡淡的和谐。也喜欢自己设法说出了那个奇妙的词语“投降”,把它种到汉迪的心里。
“我的外甥收集超级英雄连环画,”特工说,“他会喜欢有亲笔签名的,蜘蛛人不会也在你那儿吧?他在吗?”
“或许正好在这儿。”
传真机发出嗡嗡声,一些纸从机器中滚动出来。勒波抓过来快速浏览了一下,在其中一张上停顿了一下,然后在上面写上“人质”。他指着一个女孩儿的名字,下面是若干手写的内容,这是来自安吉·斯加佩罗的初步材料。
人质谈判过程是测试极限的过程,波特读着传真,注意到了一些问题,他随口问道:“喂,洛,问你个问题,那些女孩儿中有个病得很重,你能放了她吗?”
这么频繁直接地提出此类问题真是令人吃惊。提问,沉默。
“真的吗?”汉迪似乎很关心,“病了,是吗?什么病?”
“哮喘。”也许是刚才的玩笑和卡通人物对汉迪发生了作用。
“哪个呀?”
“十四岁,金色短发的。”
波特听着背景音——什么也没有——因为汉迪在观察那些人质,他想。
“如果她不吃药,她会死的。”波特说,“你放了她,你为我做了这件事,接下去在重要的谈判上我会考虑的。这样,放了她,我们给你那儿接上电,安上灯。”
“你能有电源吗?”汉迪突然这么问,让波特吃了一惊。
“我们检查了线路,这地方太旧了,没有电线。”波特指着“欺骗”板,勒波写下来。“但是我们会接一根电线,给你安些灯。”
“先干吧,之后我们再谈谈。”
力量的平衡在微妙地向汉迪那边倾斜,时间太紧了。“行,就这么定了。洛,我不得不警告你,别想到外面来,狙击手在盯着你呢。你在里面相当安全。”
他会愤怒的,波特想,他有点发怒、反感,他在咒骂。
“哦,我在哪儿都相当安全。”汉迪在电话里低声说,“子弹从我身上穿过去也没事,我有特效药。什么时候我能有灯啊?”
“十分钟,十五分钟。把贝弗莉放了,洛,如果你……”
电话挂断了。
“该死的。”波特嘟囔着。
“操之过急了,亚瑟。”勒波说。波特点点头。他犯了个典型的错误,应该等对方向你要什么。可以理解,当听到汉迪犹豫时他操之过急,抬高了回报,但是他吓跑了卖主。然而,在一些时候,他不得不经受这种训练。人质劫持者可以被推出一定距离,进一步许诺大量的条件。这场战斗一半在是寻找这种距离和时机。
波特告诉斯蒂尔威尔,他已经警告劫持者不要离开屠宰厂。“你们一定要控制他们,像我们事先讨论的那样。”
“是的,警官。”斯蒂尔威尔说。
波特问巴德:“在动力车上的ETA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只有十分钟。”他忧郁地看着窗外。
“怎么了,查理?”
“哦,没什么。我正在想你做得很好,跟他谈好了不杀掉她。”
波特感觉到巴德还有一些想法,但他只说了一句:“哦,是汉迪决定不杀她的,我什么也没做。问题是我还不知道为什么。”
波特等了五分钟,然后又按下快拨键。
电话铃声响得震耳。“你能帮我调低些吗,托比?”波特冲着头顶上的扬声器点点头。
“当然……好了,向上传输。”
“干什么?”汉迪吼着。
“洛,十分钟后就会给你接上电线了。”
沉默。
“那个女孩儿怎么样,贝弗莉?”
“不会给你的。”他态度生硬地说,好像很奇怪波特还没有搞明白。
沉默了一会儿。
“但是你说过如果你有了电……”
“我要想想,是的,不会把她给你。”
不要引起琐碎的争吵。“那么,你想过你的同伴要什么了吗?”
“我会告诉你的,阿特。”
“我希望……”
电话挂断了。
“下行线终止。”托比宣布。
斯蒂尔威尔带着一个警察进来,这是个身材矮小、脸色黝黑的年轻人。他把那支讨厌的枪斜靠在门上,黑色的枪栓已经锁上,然后走向波特。
“对不起,警官。我在树上,来了一阵风,我……”
“告诉你子弹不要上膛!”波特呵斥道。
警察不安地扫了一眼房间。
“现在在这儿,”斯蒂尔威尔说,在佩尼牌的西装里面穿着臃肿的防弹衣,看上去非常滑稽,“把你跟我说的话告诉特工。”
警察冷冰冰地看着斯蒂尔威尔,他憎恨这一新的指挥秩序。他对波特说:“我从没接到命令。我锁枪是为了避免装弹药时走火,这是标准操作程序要求的,警官。”
斯蒂尔威尔一脸苦相地说:“是我的责任,波特先生。”
“哦,老兄……”查理·巴德向前一步。“警官,”他正式地对波特说,“我不得不说——是我的错,我一个人的错。”
波特举手示意让他解释。
“我没有告诉狙击手把子弹退出枪膛。我应该像你命令我的那样做。实际上,我决定不让警察毫无保护地上战场。这是我的错,不怪他,也不怪迪安。”
波特想了一下,对狙击手说:“你去援助后部地区,到特工负责人韩德森那儿报到。”
“但是我滑倒了,警官。那不是我的错,是个意外。”
“这里不存在意外。”波特冷冷地说。
“但是……”
“就这样吧。”斯蒂尔威尔说,“你听到命令了,走吧。”
这个人抓起枪,冲出货车。
巴德说:“我也走了,警官。对不起,非常抱歉。您让迪安在这儿帮助您吧。我……”
波特把上尉拉到一边,低声说:“我需要你的帮助,查理。你所做的只是个人的判断,我要的不是你自己的判断,懂吗?”
“是的,警官。”
“你还会带这支队伍吗?”
巴德慢慢地点点头。
“好了,现在去传达命令,子弹退膛。”
“警官——”
“亚瑟。”
“我会回家看着我妻子的眼睛,告诉她我没有服从FBI特工的直接命令。”
“你们结婚多久了?”
“十三年。”
“初中就结婚了吧?”
巴德冷酷地笑了。
“她叫什么名字?”
“梅格·玛格丽特。”
“你们有孩子吗?”
“两个女儿。”巴德的脸上依旧很痛苦。
“现在可以走了。按我要求的做。”波特抬起头说。
上尉叹口气:“我会的,警官。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放下架子,”波特微笑着,“不要委派别人做。”
“是的,警官。我会检查每个人。”
当巴德撅着屁股向门外走去的时候,斯蒂尔威尔同情地目送着他。
托比把盒式录音带合在一起。所有与劫持者的对话都会被录音,录音机内置有一个迟缓两秒的特殊装置,因此电子声音一分钟一分钟地加入录音中仍然不会耽误录音。他抬头看看波特。“他说的是谁?‘我遇到了那个敌人,他是我们的人?’那是拿破仑吗?还是艾森豪威尔,或其他人?”
“我想那是POGO。”波特说。
“谁?”
“连环漫画,”亨利·勒波说,“那是你出生之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