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化成莫名的暴力

我在房间里停留了好长一段时间。有许多人在生理上很敏感,喜欢从凶杀案现场取走一点小玩意儿,也许他们是想从那些小东西揣摩出当时的情景,调整他们的感触。不过我很清楚,我自己不是那种看看衣物、家具,就能灵光一闪顿悟破案关键的人。气味是最能跟记忆挂钩的感觉,但是这股铃兰的香味,只让我想起我的一个姑姑也是用这种香水。

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在那里干什么。

卧室有台电视机。我把它打开,又把它关掉。她那时可能在看电视,所以直到歹徒打开卧室门,她才惊觉。但为什么他们没有听到卧室里有电视机的声音?如果他们知道家里有人,为什么不在还没惊动主人的情况下,迅速离开现场?

当然他们也可能想强奸她。他们大概没有动手,因为验尸报告没有提到这点,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这种意图。他们的性欲可能在残杀中发泄出来,可能转化成莫名的暴力,也可能……

汤米也睡在这个房间,跟那个有铃兰香味的女士生活在这里。我在酒吧里认识他,我知道有个女孩常常躺在他的臂弯里,举杯痛饮,她的笑声常常回荡在酒吧里。我不知道他有这样一栋房子,有这样一个房间。

我在二楼房间进进出出。在二楼,我想是起居室,有许多镶着银框的照片,放在桃花心木外壳的音响上,里面有一张是他们的结婚照。汤米穿着半正式的礼服,玛格丽特一身白纱,手里拿着粉红白色相间的花。照片里的汤米苗条得要命,让人不敢相信他曾经这么年轻过。他剪了个小平头,在一九七五年这看起来相当怪异,更何况他还穿了一身礼服。

玛格丽特·蒂勒里——在拍照的时候可能还没冠夫姓,仍然叫玛格丽特·韦兰——当时是个高挑的妇人,五官分明。我看着她,心中在琢磨岁月在她脸庞上可能留下的痕迹。她的体重可能增加不少,大部分人都是那个样子的。

照片里的人我大多都不认识,我想是他们的亲戚吧,我没有看到汤米那个夭折的孩子。

我打开一扇门,发现里面是个储物室,另一扇门则通向浴室。还有一扇门通向三楼的楼梯间。我走进三楼的卧室,打开窗户,窗外的景色着实不错,可以远眺公园全景。我坐上摇椅,一摇一晃地看着殖民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公园里的棒球比赛。

我可以想象那个老太太就坐在这张摇椅上俯视她的世界。我不知道有没有听过她的名字,就算有,我也不记得了。我在想她究竟长什么样子,但我脑海里浮现的影像,不是我姑姑,就是其他年长女性的综合体。这位女士跟她的侄女都已经过世了,这栋房子空荡荡的,正在静待下一位主人。

想扫除蒂勒里家所留下的阴霾或是遗物并不容易。三楼,玛格丽特婶婶的房间只占三分之一,其他用来放置杂物。除了已经淘汰的家具之外,还有一些用来修补屋顶的柱子和厚木板。有的东西还用布盖着。杂物上都有薄薄的一层灰尘,可以在空气中闻到那种味道。

我又回到那个老太太的房间。她的衣服仍然留在衣橱里,盥洗用具在浴室里也还可以找得到。他们大概没用过这间房间,所有东西都原封不动。

赫雷拉在这位老太太还没过世前,曾经进来清理过杂物,我真不知道他拿走了什么。

我又坐回到那把摇椅上去。我的鼻端似乎仍然残存着灰尘和老太太衣服的气味,当然还有那一抹神秘的铃兰香味,而它现在正逐步侵占我嗅觉的全部领域。我有点腻了,真希望它能迅速消失。其实,我嗅到的可能是这股气味所勾起的回忆,而不见得是铃兰的香味。

对街的公园里,有两个孩子在传球,第三个孩子在他们之间跑来跑去,想截下那个球来玩,但是徒劳无功。我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只用手肘撑住全身的重量。不过在他们厌倦这个游戏之前,我已经不想看了。我让那张面对窗户的摇椅独自摇摆,穿过放置杂物的空间,下楼。

我又回到客厅,正在我猜测汤米究竟把酒藏在哪里的时候,有人在几码外清了清喉咙。

我动也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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