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酒吧里等他

第二天,大概两点半的时候,我已经坐在酒吧里等他了。我刚吃完午饭,斯基普进门扫视我究竟有没有出现的时候,我在喝咖啡。他终于找到我,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你没去啊?”他说,“今天不是参加葬礼的日子。我刚去过健身房,还在蒸汽浴室里坐了一会儿。这整个城市就像是间蒸汽浴室。你喝什么?是你自创的肯德基咖啡吗?”

“不是,只是普通咖啡。”

“那有什么喝头?”他转身,叫来一位女招待。“给我一杯超级黑啤。再给我这位老爹一点什么,好让他加在咖啡里。”

那位小姐给我一杯酒,给了他一瓶啤酒。他把啤酒慢慢倒进玻璃杯,让泡沫堆到约有半寸高,端起来,喝了一口,放下杯子。

他说:“我可能有麻烦。”

我没搭腔。

“这几句话不要对别人说,好吗?”

“好。”

“你对酒吧这行知道多少?”

“从酒客的角度来说,知道得不算少。”

“我很喜欢,因为全是现金交易。”

“那当然。”

“有的地方刷卡,我们不,全部现金交易。不过,我偷偷告诉你,如果你要付支票或是签账,我们当然也没问题。不过,基本上,我们只收现金。我们百分之九十五的买卖全部是现金,可能还不止。”

“那又怎样?”

他掏出一支烟,在拇指上敲了敲,“我真不想从头再说一遍。”

“那你就别说。”

他把香烟点着。“现在大家讲话都很精简。”他说,“有一部分钱在记账前,就消失不见了。我们不会记在账本上,不会把钱存起来,反正这笔钱根本不存在。你只要藏起一块钱就等于赚进两块钱,因为你用不着付税。你明白了没有?”

“这没什么不明白的,斯基普。”

“大家都这么干。糖果店、书报摊,只要是用现金的地方,大家都用这一招。天啊,这就是美国的生活方式——如果总统有办法,照样会逃税。”

“前一个总统不就这样吗?”

“这不用你提醒我,就是那个王八蛋害得逃税成为一件不体面的事。”他狠狠吸了一口烟,“我们是在几年前开张营业的。账本归约翰管。我发号施令,雇用新人,叫旧人滚蛋。他负责买货、记账。两人分工还算愉快。”

“然后呢?”

“就要说重点了好不好?去他妈的。从一开头,我们就有两本账本,一本我们自己看,一本给山姆大叔看。”他的声音转为阴郁,摇了摇头。“我就不明白这个道理。我想只要一本假账本不就可以了?可是他说我们一定要有一个真的账本,这样我们才知道到底是赚是赔。你明白这道理吗?你打烊的时候把钱数一数不就知道是赚是赔了吗?何必要两本账本?可是这家伙有生意头脑,对这种事情比较了解,所以,我就说好。”

他端起他的杯子,喝了口啤酒,“它们不见了。”

“那些账本?”

“约翰星期六早上来店里,还把上个礼拜的账整理了一下。在这个星期六以前,一点征兆都没有。前天,他想查一点东西,去找账本,账本不见了。”

“两种版本都不见了?”

“不是,只有给自己留存的那本不见了。”他又喝了一点啤酒,用手背抹了抹嘴唇,“约翰花了一整天时间去找,找得快要发疯了,直到昨天才告诉我。我当然也烦得要命。”

“情况到底有多糟?”

“他妈的。”他说,“糟透了。我们可能因此关门。”

“真的?”

他点了点头,“从我们开张、赚进第一笔钱的陈年老账,全部都在那本账册上。我不知道为什么,在我们附近也开了一家酒吧,我们苦干实干,把他们的生意抢得差不多了。如果那本账本落在他们手里,我们就完蛋了,你知道了吧?这种事能用错误来形容吗?我们所有的秘密都白纸黑字写在里面。有关单位有了这组数据,再一查我们的退税纪录,马上就知道我们在干什么了。你都没法子编个理由骗他们。你唯一要知道的是你会在哪里落网,是亚特兰大还是其他地方。”

我俩相对无言好一会儿。我喝了点咖啡,他点了一支烟,朝天花板吐烟圈。店里仍然在放古典音乐,两支木管乐器相互唱和。

我开口说:“你要我做什么?”

“查出账本是谁拿走的,把它们找回来。”

“也许是约翰一时糊涂,把账本放到别的地方去了。过两天就……”

他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昨天下午把办公室翻得底朝天,他妈的,就是找不到。”

“就这么不见了?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你把它们放在哪里?上了锁吗?”

“应该上了锁。不过,有的时候,约翰会随手把账本塞到抽屉里。这么久没出事,当然会大意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反正就这么回事,如果你有点急事,你不见得会把它放回原位。他告诉我说,星期六他的确上了锁,但没过一会儿,他又承认他也不记得到底上过锁没有。记账是他例行的工作,他每个礼拜六都得做一遍,谁会记得到底上过锁没有。不过那有什么差别?反正账本就是他妈的不——见——了!”

“有人拿走了。”

“没错。”

“如果把那本账本送到国税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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