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我肯定有时候是这样,但我不会长期处于抑郁之中,我很有办法将自己从抑郁中解脱。让我给您举个例子,看看一个让人极端抑郁的境遇。新加坡几乎全天都是华氏100度。夜里八点整是最糟的,因为热浪刚刚升起,开始侵袭牢房。我和另外两个囚犯呆在一起,等到打算睡觉的时候,温度会达到华氏120度。没有任何降温的工具——没有水,没有风扇,什么也没有。我们睡在水泥地上,没有床垫。如果墙壁或地板比你凉一点儿的话,基本上你会从墙壁和地板里带走这些凉意,使自己降一点温——你贴墙或贴地躺着。如果你在读一本书,你绝对只会用最小的动作去翻书,因为一动就会大汗淋漓。这就像一直在洗桑拿。你每晚都得这么过。睡在水泥地上,腿上、屁股、胳膊肘和肩膀——所有骨头与地面接触的地方都长疖子。
伊凡:没有床垫?
尼克:没有。我睡在做工粗糙,不平整的地板上。我不能俯卧,而我通常都是这么睡的。大部分囚犯仰卧,因为如果你俯卧,身体就会和地面有太多的接触点,最后会落得膝盖、双脚、盆骨区、胸部和下巴都长满疖子。长疖子让人疼痛难忍,睡不好觉。每到早晨八点,太阳就会照射进牢房。看守会过来打开牢门,让我们放风一个小时,但外面的温度更高——炎热将你压抑得窒息。没有鞋子,你必须光脚走路,地面将你的双脚烫出水泡。这样的一日之始真是糟糕透顶了。再加上对前妻的情况一无所知,想到还有那么多日子要在这酷热和禁闭中度过,我很沮丧。炎热、恐惧、担忧和不确定一齐压在我身上;这种糟糕的感觉空前绝后。我在牢房中寻找可以造成最大伤害的尖锐墙角,真的想结束这痛苦的生命。
伊凡:你产生过幻觉么?
尼克:我没有,但是我身边有很多人都疯了。
伊凡:那么,你用什么方法躲过此劫呢?
尼克:最有用的方法是想象自己身在别处。思考现实太可怕了,那会要了我的命。在院子里时,我常思量:“我可以走这条路,也可以走另一条路。”就是那么简单——想象一些不同的事情来改变我的思维。我看到其他人也同样出神地这么做。显然,他们度过了一个糟糕的夜晚,但在早晨,他们用想象改变了感觉。我还可以通过与人交谈,转移注意力,尽管有些语言障碍。当然啦,阅读也是方法之一。
伊凡:他们让你看书?
尼克:我很幸运,一直有充足的书看。通常,犯人一个月可以看三本书,但他们会多给我一些,因为我每天都需要一本。从我读什么样的书就可以判断我是否觉得时间好打发。我常常读托尔斯泰的著作。
伊凡:你可以选择读什么样的书么?
尼克:朋友们给我寄书,所以我藏书不少。如果时间过得快,我就会读一些有深度的书;如果时间过得太慢,我就会读一些快节奏、动作类的惊险小说,如弗雷德里克·福赛斯或者汤姆·克兰西的作品。虽然我不是很喜欢这些书,但它们能帮我打发时光。
伊凡:你会想象些什么事情?
尼克:我会想象些对我来说重要的事情,比如和莉萨在一起。虽然我们的关系是建立在一堆谎言之上的,但她那时还不知道真相,我们之间很亲近。所以,在入狱之初,我会想象获释之后我们将如何共度时光。离婚之后,我只想象和朋友、家人、兄弟姐妹一起共度的时光。
伊凡:你还做些什么?
尼克:锻炼。这是我的重要的策略。在放风的一小时内,我一直顶着酷暑一圈一圈地跑,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我们没有运动鞋,我们赤脚在100度高温的地面上奔跑,所以我们的双脚总是被烫出水泡,感觉刺痛。但是你必须适应。另一种策略是写作。我通过写日记来表达我的想法和感受。那让我平静。所以,我用来保持精神正常的“四宝”是想象、阅读、锻炼和写日记。
伊凡:你都写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