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3)

“被偷!”他们同时叫出了声。乔特博士往前踏出一步,又停了下来。“不可能!”他尖声说,“罗威发现柜子的玻璃被打碎时,我亲自检查过这些贾格尔的。”“你检查内部了吗?”雷恩低声问。馆长脸色苍白。“我没看见……没有。但是当时最草率的检查……”

“……恐怕欺骗了你训练有素的眼睛,博士。我说过,这是我的经验里最古怪的事。”他银丝般的白眉毛往中间挤拢,“看这儿!”他瘦长的手指指着一个折成三角形的卡片,卡片放在三本书中间那本的后面,书是蓝色的牛皮精装本。卡片上面写着:

热情的朝圣者

威廉·莎士比亚 著(贾格尔,一五九九年)

这是来自塞缪尔·萨克森图书馆的珍贵而独特的收藏品。这本书的第一版仅有三本善本现存于世,这是其中一本,一五九九年由伊丽莎白时代的印刷商人威廉·贾格尔出版。当时声名狼藉的贾格尔欺骗说此书为莎士比亚的作品,可是二十首诗里只有五首是莎士比亚的,其

余都是理查德·邦菲德①、巴索罗梅·格里芬②和其他同期诗人的作品。“怎么样?”乔特博士安静地问。塞德拉的眼睛透过单片眼镜灼灼发亮地看着中间那册书,但他好像没有看到后面的卡片。“这是……这是伪造的,是假的吗?”佩辛斯喘不过气似的问。“不是,亲爱的佩辛斯。我不敢自称是专家,可是我可以大胆地说,你在这里看见的这一本是货真价实的贾格尔版《热情的朝圣者》。”

乔特博士生气了。“我看不出——”他拿起蓝皮精装书,翻到扉页,他的下巴错愕地往下一垮。塞德拉博士惊讶地在他背后仔细看了看,也露出万分震惊的表情。

雷恩大步在柜子后面踱来踱去,低着头。“嗯,但是——”巡官不知如何开口。他甩甩双手,嘴里叽里咕噜一顿咒骂。“如果是真的贾格尔,”佩辛斯大声说,“怎么——”“完完全全、绝对的不可能,不可能。”乔特博士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说。“真是疯了。”英国人用充满敬畏的口气说。

两人一起弯腰查看那书,急切地翻阅书页。他们彼此看了一眼,带着些敬意点点头,然后将注意力放回到书的第一页。佩辛斯也在他们背后观看,书页上写着:

热情的朝圣者,又名维纳斯和阿多尼斯之间的爱情十四行诗。莎士比亚著。第二版,威廉·贾格尔印刷,一六○六年。

①理查德·邦菲德(Richard Barnfield,1574—1627),英国诗人。

②巴索罗梅·格里芬(Bartholomew Griffin,?—1602),英国诗人。

“我懂了。”佩辛斯缓缓地说,“这不是一五九九年第一版的贾格尔,而是一六○六年的贾格尔,或称第二版的贾格尔。显然价值比较低……”

“我亲爱的萨姆小姐……”乔特博士头也不回地厉声说,“你大错特错了。”“你是说它更有价值?”巡官沉睡一时的兴致开始复苏了。雷恩继续在地板上踱步,陷入沉思之中。没有人回答,佩辛斯红着脸退到一边。

“佩辛斯!”老绅士忽然叫她,她感激地走过去。他长长的手臂挽着她的肩膀,“我亲爱的佩辛斯,你知道是什么使得这件事如此惊天动地吗?”

“先生,我怎么也料想不到。”

雷恩温柔地捏了一下她的肩膀。“威廉·贾格尔是个有心的艺术支持者。在莎士比亚、琼森、弗莱彻 ①、马洛,还有其他人日进斗金的时代,他也躬逢其盛。出版商之间可能也竞争激烈,威廉·贾格尔就寻求名人效应,就像我们今天有些戏剧制作人和书籍出版商找名人一样。所以他变成盗印者之类的人物。他印了《热情的朝圣者》,在书里收集了两首莎士比亚没有出版的十四行诗,又从已经出版的戏剧《空爱一场》中选了三首诗,其余的都是蒙混垫底的。他胆大包天,说所有的诗都是莎士比亚创作的。我不怀疑它们很畅销。至于莎士比亚自己呢,身为剧作家,他对出版的事情冷淡得出奇。”雷恩叹了口气,“我告诉你这些,好让你对当时的背景有些了解。我相信那本书卖得很好,因为一五九九年第一次出版后,一六 ○六年他出了第二版,一六一二年出了第三版。现在整个情况这么惊人,是因为一五九九年的贾格尔版现今尚存三本,一六一二年的贾格尔版只有两本,而直到刚才整个藏书界都以为一六○六年的贾格尔版已经没有半本流传下来!”

①弗莱彻(John Fletcher,1579—1625),英国作家。

“那么这本书是无价之宝了?”

“无价之宝?”乔特博士茫然地回应。

“我是说……”老人的声音悦耳动听,“这是件很奇特的案子。巡官,我一点儿都不怪你糊涂,你还没有弄清楚整个谜题的来龙去脉。亲爱的小佩辛斯,情况变得有些疯狂了。显然你们那个蓝帽人经历了极大的麻烦,冒了极大的风险,渗透到一个闭塞的团体,擅自闯进不列颠博物馆,然后趁着乔特博士忙着炫耀他的博物馆?荣耀时溜进萨克森室,打碎装有贾格尔版珍本书的柜子的玻璃……整个过程中,这个奇特的窃贼冒着天大的危险,可能因为盗窃、破坏他人财产被捕下狱——到底为了什么呢?”雷恩的声音变得尖厉起来,“盗走一本稀有珍贵的书,留下一本比原来的更珍贵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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