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放令(35)

然后在摄政公园里消磨掉下午的时光。

尽管她们住得这么近,这还是她们第一次来到这个公园。早上的雨已经停了,被太阳点亮的高高的云彩无法觉察地漂浮在湛蓝的天空里。湖对面远处的树林上方,纯净的蓝色更深了,变成了紫红色。种在金属桥两边的天竺葵和常春藤垂到水面,划船的人笑着摇动着他们的小艇,叶子扫过他们的脸。雨后的公园充满了活力。轻便椅子堆在树下躲过雨后,被再次搬了出来。它们的腿陷入潮湿的草地里,小家庭坐在上面,盯着玫瑰花床和远处的风景,还有令人欣慰的洗手间和咖啡屋。周末来散步的人牵着他们上了圈的狗,在熏衣草和飞燕草中间慢慢地走着。咖啡屋前的队伍越来越长了。在玛丽女王的玫瑰花园里,玫瑰因为雨水而变得丰满,精巧的有条纹的花瓣上还沾着雨滴,有粉红的哈灵尼,明黄色的夏日阳光,埃娜o哈克尼斯以及和平①。

她妈妈在灌木丛中漫步的时候,菲莉帕坐在一大片白玫瑰下的一条凳子上,从背包里拿出多恩②的迷你版诗歌集,这是她在市场的一个摊子上用十便士买的。玫瑰花在她的头顶轻轻地摇摆着,如同五月的花朵一样茂盛,洒下它们的芬芳,偶尔也向三叶草草地上酒下一阵雨一样的小小的白色花瓣和金色的花蕊。太阳暖暖地照在她的脸上,引起一阵柔和的莫名忧伤。她记不起上次来玛丽王后的玫瑰园是什么时候,也许从来没有来过。莫里斯更喜欢建筑,而不是自然,即使是像摄政公园这样井井有条、有序规整的自然的展示对他也没有吸引力。她还记得有一个玫瑰花园,但那是在彭宁顿,她想象中的父亲曾到过那里,穿过围起来的绿色植物向她走过来。奇怪的是,记忆竟然如此

①这些均为玫瑰花的品种。

②多恩(JohnDonne,1572-1631),英国诗人,玄学派诗歌代表人物,伦敦圣保罗大教堂教长,作品有《歌与短歌》集、宗教长诗《灵魂的进程》等。

清晰,那种香气,还有下午温暖柔和的光线,总是执者地、几乎是带着痛苦地闯进她的脑海,结果却竟然只是一个孩子气的幻想。但是这个花园--这个公园却很真实。莫里斯关于建筑的观点是对的,自然需要对比,需要砖头和石头的规整组合。约翰o纳什①连排屋的廊柱和山形墙,动物园古怪的轮廓,甚至向上冲去的邮政大楼的工艺男性生殖器,都构成了公园的美丽,体现着它的特色,确定了它的范围。她想,如果要将这个华美的公园无限延伸,变成一个永远不会消失的堕落的伊甸园,那将是让人无法忍受的。

她对着摇曳的玫瑰花沉思着,然后垂下眼睛看着她的妈妈。菲莉帕常常观察她,她想,她妈妈只不过是处于另一种监视之下。她正在闻着橘红色的玫瑰花,将花轻轻地捧在手中。大部分的玫瑰爱慕者会闭上眼睛,吸取着它的芬芳,而她却大睁着眼睛。她看起来非常专心,脸上的肌肉收缩起来,紧绷着,好像正经受着痛苦。她站着一动不动,除了躺在她手掌中的玫瑰花之外,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就在那个时候,菲莉帕看见了那个男人。他从湖边的斜坡上走过来。男人个子很小,戴着眼镜,灰色头发,热心地陪着一个失明的女人,带着一条咖啡色的领路狗。他的目光停在她的身上,他们的视线碰上了,出于此刻这种慵懒的快乐,她本能地朝他笑了笑。结果却出人意料,他站在那里,怔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有一秒钟的恐惧。然后,他突然转身走了,扶着女人的胳膊肘,几乎强迫她回到了原来的路上,走向湖边。菲莉帕大声笑起来。他是一个很平凡的小男人,很普通,却不让人觉得讨厌,而且绝对不至于平常到以前从没有女人无意识地对他笑过。也许他以为她试图诱惑他--一个夏日里引诱

①约翰o纳什(JohnNash,1752-1835),英国建筑师、城市规划师,以建设摄政公园和特拉法尔加广场等闻名。

人的女人,潜伏在摇曳的玫瑰花下。她看着那奇怪的两个人走出视线,很想知道他们的关系。他是否是女孩的父亲?这样突然催促她离开,他会怎么解释?然后她想到,她可能以前在某个地方见过他,但是记不起来。不管怎样,他的脸不是值得记住的那种。但她应该认识他,这种想法让她有些沮丧。她再次低下眼睛看着书,将他完全抛到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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