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的证据(9)

老妇人什么也没说,只是愣在那里,一只褐色的钳子一样的手还放在门链上,露出来的那只眼睛空洞地盯着菲莉帕的脸。然后,又有脚步声传来,更坚定,更沉重,但同样是拖着脚在走。一个男人的声音问:"谁啊,妈妈?什么事?""是个女孩,她要找马丁o达克顿。"

女人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疑问和震怒。一只肥胖的男人的手放开了门链,女人站在那里,在她儿子身边显得很矮小。男人穿着短裤背心,脚上是红色的地毯拖鞋。也许,菲莉帕想,他是个公共汽车司机,或者是售票员,正在休息。这个时间打搅他们真不合适。

她抱歉地说:"对不起,打搅您了。但是我想找一位名叫马丁o达克顿的先生。他过去住在您的隔壁。我想您是否知道他怎样了。""达克顿?他死了,是吧?已经死了九年多了。死在旺茨沃思监狱

里了。""在监狱里?""他还能死在哪里?那个可恶的杀人犯。他强奸了那个孩子,然后

又和老婆一起把她给掐死了。他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记者还是什么人?""没什么,什么都不是。一定是另一个达克顿。也许我把名字弄错了。""很可能有人在作弄你。达克顿,他就是。马丁o达克顿。她是玛

丽o达克顿。现在仍然是。""那么她还活着?""据我所知是的。很快就出来了,应该是这样。到现在差不多有十

年了。但她不是要回到隔壁。达克顿一家走后,有四家人在那里住过。总是很便宜--那幢房子。一对年轻的夫妻六个月前买下了它。那不是个大家喜欢的地方,那里死过一个孩子。就是在楼上前面的那个房

间。"

他朝四十一号点了点头,但是他的眼睛却根本不看菲莉帕的脸。

妇人突然说:"他们应该被绞死。"

菲莉帕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说:"绞死。是绞死吗?他们应该被

绞死?""对。"男人说。他转向他的母亲。"他们把孩子埋在埃平森林,是吧?妈妈,他们不就是这样对她的吗?把她埋在埃平森林。十二岁,她才那么大。你记得吧,妈妈?"也许那个妇人是个聋子,他最后的那句话是很不耐烦地吼出来的。她没有回答,仍然盯着菲莉帕。

她说:"她的名字叫朱莉o斯凯思。我现在想起来了。他们杀了朱莉o斯凯思。但是他们没有来得及走到那个森林,被抓住了。那个孩子的尸体在他们汽车的行李箱里。朱莉o斯凯思。"

菲莉帕艰涩地嚅动着嘴唇,含糊不清地问道:"他们有孩子吗?您认识他们吗?"

"不。那时我们还不住在这里。我们是在他们进监狱后才从罗姆福德搬来的。人们谈起过一个孩子--一个女孩,是吧?那个女孩被收养了。对那个可怜的小东西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

菲莉帕说:"那么就不是同一个达克顿了。这个达克顿没有孩子。别人给我的地址错了。对不起,打扰您了。"

她离开那座房子,沿着那条路走着。双腿又酸又沉,努力地支撑着身躯,似乎与她身体的其他部分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却还是在带着她往前走。她低头看着铺路石,像个醉鬼似的靠它们作向导。她猜想老妇人和她的儿子还在看着她。走了大约二十码后,她转过身,冷冷地盯着他们。他们马上就消失不见了。现在,一个人站在空空的街上,再没人监视她了,她觉得自己再也走不动了。她向离她最近的花园边的砖墙伸出手去,摸到它,然后坐下。头晕,有点恶心。她的心收紧了,怦怦直跳,像个热热的鼓胀的球。但她绝不能在这里晕倒,绝不能在这条街上。不管怎样,她一定得回到火车站。她把头放在膝盖上,感觉血液回到了她的前额。眩晕过去了,但是恶心感厉害了。她重新站起来,闭着眼睛,不看似乎在旋转的房子,深深吸了几口带着花香的空气。然后,她睁开眼睛,竭力将注意力集中在她可以摸到和感觉到的东西上。她的手指抚着粗糙的墙壁。墙上曾经安装过铁栏杆,她能感觉到粗糙地填满水泥的孔洞的痕迹。有人曾经在这些地方打过孔。也许这些栏杆在战争期间被拿去炼成了武器。她紧紧地盯着脚下的铺路石。石头在光线中闪烁,带着小小的斑点,像钻石一样明亮。花园里的花粉被吹到了这里。还有一片被踏平的玫瑰花瓣躺在那里,像一滴血。一块如此平凡的铺路石,竟然能如此多变,在她的热烈注视下闪着奇异的光芒。这些东西至少是真实的,她自己也是真实的--虽然更加脆弱,也没有砖块和石头的生命长久,但是现在她还在,能看得见,还有个身份。如果有人经过这里,他们肯定会发现她。在她前面的第三扇门里,一个年轻的女人走了出来,向她走来。她推着一个婴儿车,旁边还有一个大一些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走着,抓着婴儿车的把手。那个女人只看了菲莉帕一眼,那个孩子拖着脚步走过去,然后转过头,瞪大眼睛,一点也不好奇地盯着她。他已经放开了婴儿车的把手。她发现自己挣扎着站起来,向他伸出手,提醒他--或者恳求他,要抓住把手。然后他妈妈停下来叫他,孩子就朝她跑过去,重新抓住了把手。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