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昌安自幼年起便在辽东安居,一直周旋在明朝官军与建州女真各部之间,察言观色的功夫练就得炉火纯青,李成梁杀人如麻,建州女真妇孺皆知,八年前他第一次血洗古勒城,玉石俱焚,血流成河,吓得人人心惊肉跳,此刻见他眉毛一挑一耸,登时加了小心,求他放过孙女婿阿台的话不敢胡乱说出,干咳两声,遮掩道:“老奴求大帅不要惩罚那小孙女,阿台作乱,她并不知情。”
“好!一言为定。”
女真礼俗,入城拜见不能带兵刃,以示绝无敌意。塔克世锁着眉头,将腰刀解下,觉昌安觉察他有些为难,伸手一拦道:“带在身上无妨,怎么说与阿台也属至亲,劝他归顺也没恶意。你既担心,我与你一起进城。”
二人到了城前,守门的军卒见城主的岳父到了,明军离得又远,一面飞报阿台,一面小心打开城门,二人催马要进,后面却传来一声呐喊,无数明军一拥而上,随后杀来。觉昌安大惊,如何也想不到李成梁会趁此机会攻抢城门,慌忙打马向城中飞奔,堪堪离城门还有一箭之地,城头有人大喝道:“快快关门放箭!”
觉昌安、塔克世抬头看时,见阿台横眉立目站在城头,大骂道:“觉昌安呀觉昌安,好你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当年你们父子引着明军攻打古勒城,杀我阿玛,我念在多年至亲份儿上,不与你们计较,没想到养虎遗患,这次又来害我,岂能再饶你?
放箭射他!”
觉昌安父子急忙掉转马头回来,不料双方箭发如雨,腹背受敌,好在二人马术精奇,急忙蹬里藏身,躲在马腹下面。哪知一支火箭从背后飞来,深深插入觉昌安肩头,顷刻之间,引燃了须发、衣裳,觉昌安大叫一声,跌落马下。塔克世死死拉住马缰,俯身去救,却给城上的乱箭射得犹如刺猬,登时毙命。觉昌安满身着火,痛得在地上乱滚,可是箭上涂了油脂,噼噼剥剥,烧溅起来,不易扑灭,片刻之间,活活烧成了一具焦尸。
才开的城门瞬间关闭,冲到城下的军卒也给乱箭射回。李成梁见计谋不成,面色冷峻,刚刚松绑的尼堪外兰害怕迁怒自己,朝城上大喊道:“城里的弟兄们,天朝大军既然来了,自然不会轻易撤兵。你们困死城中,不如归顺朝廷。大帅有令,谁杀了阿台,就叫他做古勒城的城主!”
阿台骂道:“尼堪外兰,你这女真的败类!觉昌安父子待你不薄,你却勾结明军,将他们害死,别忘了塔克世还有三个儿子,他的大儿子努尔哈赤勇武过人,会放过你么?”
尼堪外兰嘲笑道:“阿台,你死到临头了,还是这么嘴硬,想想自家怎么逃过这一劫吧!我有大帅做靠山,就不用你担忧费心了。”
他一边与阿台斗嘴,一边偷扯弓箭射去,阿台听得弓弦响,急忙闪身,饶是躲闪得快,那箭堪堪擦着耳边飞过。阿台惊出一身冷汗,正要命人射他,背后几个军卒一拥向前,为首的那个一刀将他的头颅砍下,大叫道:“弟兄们,我们不过这担惊受怕的日子了!分了阿台的财宝女人,归顺大帅。”
城门洞开,为首的军卒双手捧着阿台的首级,其他军卒紧随其后,一齐迎接出来。李成梁仰天大笑,随即令旗一挥,喝令道:“给我杀,一个不留!”
城外的明军蜂拥而上,霎时无数的刀光剑影闪动,鲜血溅洒,将空中的飞花和地上的积雪染得殷红……
古勒城被劫掠一空。尼堪外兰目送着李成梁率兵乘风雪返回抚顺,默默地集合起手下部众,缓缓返回图伦城。立马雪野,回望古勒城,一片瓦砾,满目焦土,渐渐隐没在交夹的风雪中,心里不胜黯然,涌出无尽的酸楚。行不到半路,后面响起急骤的马蹄声,马上人大呼道:“站住!尼堪外兰,我有话说。”
尼堪外兰勒住缰绳,见一匹健马挟着冰雪,旋风般地飞奔而来。一个身形高大魁梧的汉子拉住马头,挡在面前,厉声喝问:“我爷爷和阿玛哪里去了?”
尼堪外兰一肚子的火气憋了半日,正无处发作,见来人劈面责问,怒道:“努尔哈赤,你好生无礼!我怎么也是你的长辈,竟如此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