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故事(4)

第五响铃声结束的同时,吉敷摘下那个红色公用电话的听筒,贴在了耳朵上。他想说话,可是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肺部剧痛,从肺脏底部冒出一股令人恶心的臭气,心脏狂跳,全身又酸又麻又疼。怒火满腔。

“我说刑警先生,跑得挺快的嘛,啊?”电话那头的绑匪好像是听了一会儿吉敷喘气的声音以后才开始说话,也好像是在通过喘气声判断自己给吉敷规定的时间是否合适。

“不过这回你可够悬的。我让你五响之内接电话,你可是第五响响完了以后才接的。你要是再晚一秒钟,川口的孩子小命就没了。太悬啦,以后可要注意哟!”绑匪心情很愉快,似乎沉浸在耍弄刑警的乐趣之中。

吉敷喘不过气来,想说话也说不了。他想擦把汗,去兜里找手绢,然后捂在脸上。脸很热,有些烫。

一阵轻微的贫血症状袭来,吉敷眼前变得昏暗起来。他双膝一软,差点儿瘫倒在地。他用手撑住摆放电话的石头台子,好不容易才支撑起身体。这么剧烈的运动可是有日子没做过了。已经不年轻了,体力不行了,跟二十多岁的时候没法比了。这差事应该交给小谷那样的年轻人来干。

老实说,吉敷还是第一次这样想。他对自己的体力一直充满自信。可是通过今天这一阵跑,他觉得自己的体力已经大不如前,应该放手让年轻人干了。吉敷有生以来头一回如此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没想到自己也会这样想,是因为真的上了岁数了呢,还是因为今天身体疲劳到极点,变得懦弱起来了呢?

“怎么啦?刑警先生,说不了话啦?随便说几句什么嘛!”

尽管被绑匪如此嘲弄,吉敷还是说不出话来。其实,他并不心甘情愿地让绑匪看到自己如此软弱。作为一个刑警,他有坚强的意志,自尊心也很强。

“你想给我演哑剧吗?那好吧,既然你想演哑剧,我挂了啊!”绑匪似乎不是故意威胁,吉敷好像看到了他就要放下听筒的样子。

“等等!”吉敷脱口而出。

“哟,你这不是能说话嘛!骨头还挺硬的嘛!”

绑匪到底想干什么?这家伙是从哪儿打过来的电话?吉敷拼命地转动着脑子。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是吉敷没有预料到的。在前往田中市民公寓之前,吉敷和他的搭档们想到了绑匪也可能乘车前往,想到了绑匪也可能不露面,只留下另一个交赎金的地点。但是,像这样让他从一个电话跑到另一个电话,他完全也没有想到。吉敷心想:绑匪干得够漂亮的。跑了这么远,体力消耗到了极限,自己现在的战斗力比一个婴儿也强不了多少。如果绑匪这时前来袭击,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赎金抢走。绑匪真够精明的。

可是,绑匪会从哪个方向过来呢?吉敷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环顾四周,目光跟那个打电话的女白领撞在了一起。女白领看上去怯生生的,跟吉敷的目光相撞之后,就挂上电话匆匆离去。

吉敷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一张面孔了。一定是目光如炬,杀气腾腾——他想。

吉敷不认为在视野之内有那个正在跟自己通话的绑匪存在。但是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可以被绑匪看到。他的情绪坏到了极点。响起来没完没了的电话铃声叫他心烦意乱。在离他十几米以外的地方还有一部公用电话的铃一直在响。

绑匪事前说不定做过多少回试验呢,每一个细节都想到了。事先当然要把刚才那些红色公用电话的号码一个一个调查清楚。而自己呢,则按照绑匪的意图,一步一步向着他最希望看到的结局奔跑。绑匪设计了一个叫我越陷越深的陷阱,我得想办法从里面跳出来。

可是,从一个电话跑到另一个电话,绑匪给的时间太少了,每次都是勉强跑到,根本来不及采取任何措施。绑匪计划得太周到了,吉敷连写个纸条的时间都没有。

绑匪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打来的电话呢?家里?秘密联络点?吉敷无从了解。这些把戏耍完了,绑匪总得来取这一千万现金吧?他们想定的目的地是哪里呢?这些问题吉敷都找不到答案,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那就是绑匪要让他不停地奔跑,最后累得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现在,绑匪正在悠然自得地聊着天儿等他跑到呢。

“好了,你辛苦了。现在,我命令你跑回二重桥前站。我只在那边等你五分钟,这回很近哦。电话铃还是响五响。如果你不希望我把孩子杀了就赶快跑回去!”

没等吉敷说话,绑匪就把电话挂断了。

糟了!没想到绑匪还有这么一手。刚才吉敷只想到了绑匪让他跑到地下通道尽头的大手町站,然后重新回到地面,没想到还会让他往回跑!

吉敷看了看通向地面的楼梯,没有小谷的影子。肯定是在上边把车停下来等着吉敷上去呢。这回绑匪把吉敷跟他的搭档们彻底分开了。绑匪的作战计划显然高出吉敷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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