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一些凶犯拿走受害者的珠宝以后,会把它们送给自己的妻子或者女朋友。他们看到女朋友戴着这些珠宝时,会感觉十分兴奋。因为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些东西是从哪儿弄来的。”

“但我们这次遇到的凶手却不同。他把战利品留在下一个案发现场。这样他就不会再见到它了。他在连续不断的杀戮中得到越来越强烈的满足感,采取的犯罪手段也越来越冷酷。”

“这是一种标榜自我的象征吗?狗会给自己的活动区域划上界限。同样,他是在用珠宝给下一个受害者留下记号。”

“不,我觉得不是这个意思。”摩尔拿起证物袋放在手上掂了掂,似乎在猜测凶手的本意。

“关键是我们已经知道了案件的模式,”她说,“我们知道在下一个案发现场会出现什么。”

他抬起头看着她。“你已经回答了刚才那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不是在指定受害人,而是给犯罪现场做标记。”

里佐利没有马上接话,她立刻明白了其中的特别之处。“上帝啊,用首饰来标记现场……”

“那不是一件战利品。它也不代表占有。”他放下项链,这条不吉祥的金饰见证了两个被害的女性。

里佐利突然感到全身发冷,“那是一张名片。”她轻声说道。

摩尔点点头,“外科医生想告诉我们的正是这层意思。”

那是一个充满强风和激流的地方。

这就是伊迪丝·汉密尔顿在神话书中对希腊奥利斯港口的描写。这里坐落着古代阿耳特弥斯神庙的遗迹,阿耳特弥斯是传说中的狩猎女神。奥里斯港口曾经集结过数千艘木船,向特洛伊发起战争。但北风一起,船根本不能起锚。风日复一日无情地肆虐着,希腊军队和他们的国王阿伽门农变得愈发愤怒了。一位占卜者把狂风不止的原因告诉了国王:阿耳特弥斯女神发怒了,因为阿伽门农杀死了她的宠物野兔,所以她要惩罚阿伽门农。除非他愿意牺牲他的女儿:伊菲革涅亚,不然希腊军队永远都不能离开奥利斯港口。

他决定献出自己的女儿伊菲革涅亚,他告诉女儿自己已经为她和阿基里斯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她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正在迈向死亡国度。

如今我们走在奥利斯的海滩上,再也不会遇到那种肆虐的北风了。微风轻拂,水面静的像一面绿色的镜子,足下的沙石微微发烫。哦,那些赤着双脚在日晒的海滩上奔跑的希腊男子是多么令人羡慕啊。尽管沙滩把裸露的皮肤都快烤焦了,但我们仍然会在这里狂欢,因为我们想和那些希腊男子一样,把肌肉锻烤成坚韧的皮革。只有在经历过痛苦的磨炼之后,我们才能在皮肤上留下象征着男人的茧子。

到了晚上,天气变凉了,我们一起走向阿耳特弥斯神庙。

我们走在长长的阴影之间,一起走近祭坛,那里是伊菲革涅亚被作为祭品的地方。尽管她在祈祷,尽管她一直在哭求着“父亲,宽恕我吧”,但武士们仍然把她带上了祭坛。她扑倒在地上,白嫩的颈部裸露在刀刃上。古代剧作家欧里庇得斯提到当时所有在场的阿特柔斯的士兵们都低着头,眼睛看着地面,不愿看到喷洒出来的圣洁鲜血,不愿目睹这个恐怖的场面。

但是我看到了!我知道你也看到了,胸口带着同样的冲动。

我看到军队都安静地站在那里,气氛十分压抑。我仿佛能听见雷鸣的战鼓声,那不是为令人兴奋的喜庆婚礼而奏,而是为即将迈向死亡的人演奏的一首送行曲。我看到了长长的仪仗队伍一直延伸向祭坛。那个女孩像天鹅一样,被士兵和牧师围在中间。鼓声停了下来。

她尖叫着,被架上了祭坛的顶部。

我仿佛能看到阿伽门农正拿着一把刀,如果不是他本人主持这场祭祀礼,那还叫什么奉献。他慢慢靠近祭坛,女儿柔嫩的躯体横陈在众人眼前,她企求父亲饶命,可一点用都没有。

牧师抓起她的头发,猛地向后一拉,露出了咽喉。白嫩皮肤下凸起的动脉就是下刀的位置。阿伽门农站在女儿身旁,低下头看着这张脸,这曾经是他的骄傲,他的至爱,她的身体里流着他的血。从女儿的眼睛里,他能看到他自己。杀她就等于是在割自己身上的肉。

他举起刀,士兵们肃立在祭坛两旁的大树下。女儿的脉搏在不断地跳动着。

阿耳特弥斯需要这件祭物,所以阿伽门农必须杀掉自己的女儿。

他把刀锋架上女儿的颈部,用力划了下去。

红色的泉水向外喷出,喷洒在他的脸上。

伊菲革涅亚仍然活着,当颈部的鲜血向外喷射的时候,她的眼里满是恐慌。人的身体里有五升血液,如果只从一处割破的动脉里向外流,是需要花上一些时间的。只要她的心脏仍在跳动,血就会一直向外流。至少几十秒,也许是一分钟,也许还会更长一点,大脑都会保持清醒,但四肢却会抽搐不已。

当心跳即将停止的那一刻,伊菲革涅亚看到天色阴沉下来,脸庞周围感受到身体中鲜血散发出的热量。

据古书记载,伊菲革涅亚刚一咽气,北风就止住了。阿耳特弥斯得到了她的祭物。后来希腊军队的船只也起航了,并且顺利攻陷了特洛伊。在那个热血横飞的年代,一个年轻女孩的生命根本算不了什么。

当我想起这场特洛伊战争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来的不是那匹木马,不是金戈的撞击声,也不是战旗招展的数千艘战船。而是女孩鲜血流尽后残留的白色躯体,以及身旁握着带血尖刀的阿伽门农。

泪流满面的阿伽门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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