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所以强奸的事情就没有记录在案,”他说,“没有对阴道进行检查,也没有收集到案犯的DNA。”

凯瑟琳沉默着站在那,低着头,手里抓着文件夹。

“科德尔医生?”他说,轻轻用手碰了一下她的肩膀。凯瑟琳突然战栗了一下,好像被烫伤了似的,摩尔马上把手抽了回来。凯瑟琳抬起头,摩尔从她的眼神中看到的只有愤怒,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情绪波动使他感到不安。

“五月份被强奸,紧接着六月份被谋杀,”她说,“这就是我们女人的世界吗?”

“我们找过她的家人,但是没有人知道她曾被强奸过。”

“看来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她的家人。”

他想知道有多少女人对自己曾经受过的伤害保持了沉默?她们的心中隐藏了多少不能跟所爱的人一起承担的痛苦?他看着凯瑟琳,想起了她的遭遇,她只能在一个充满了陌生人的群体中才能找到慰藉。

凯瑟琳把文件从夹子中抽出来让摩尔复印。当他接过文件时,视线落在医生的名字上,他突然又有了新的发现。

“你了解金布尔医生的情况吗?”他说,“就是为埃伦娜·奥尔蒂斯做检查的那位医生。”

“他是一名优秀的内科医生。”

“他通常都上晚班吗?”

“是的。”

“上周四晚上他也在上班吗?”

她花了几秒钟揣摩这个问题的意思。但她马上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身体不由得颤抖了一下。“你不会认为——。

“这只是一个常规问题。我们会对所有和死者有过接触的人做调查。”

她明白,其实这个问题并不寻常。

“安德鲁·卡普拉也是一位医生,”她说,“你不会怀疑这个案件也是一位医生干的吧?”

“我们认为这种可能性很高。”

她背过脸,呼吸显得有些急促。“当萨凡纳其他女性被谋杀时,我认为凶手根本不可能是我认识的人,我认为如果我碰到他,应该能把他认出来。我觉得他应该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安德鲁·卡普拉的事告诉我,我有多么幼稚。”

“恶魔总是隐藏在芸芸众生之中。”

“我现在也明白了这一点。那些恶魔看上去都很普通,我和他每天都见面,每次和他打招呼时,他甚至还会露出迷人的微笑。”她轻声补充道,“可能那时他正在考虑杀死我的各种方法呢。”

摩尔回到车里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但是从黑夜向外散发的热气却丝毫没有减少。又是一个充满了危险的夜晚,城里的女人睡觉时应该都会把窗户打开,让微风扫去房间的热气。又是一个恶魔大显身手的夜晚。

他停下脚步,掉头走回医院。急诊室红色的标志灯像灯塔一样闪亮着,给人带来希望和求生的信念。

这里也是你的狩猎区吗?女人经常来往于此的避难所。

一辆救护车闪着急救灯从夜色中冲进医院。他盘算着一天之中可能出入急诊室的到底有哪些人。急救员、医生、勤杂工以及看门人。

还有警察。这是他不愿提及的另一种可能性,但他也不会忽略他们。执法人员所赋有的权利对那些总想要伤害其他人的家伙有一种奇特的吸引力。枪和警徽都是权利的象征,拥有了它们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对弱者进行迫害和杀戮。对这种家伙来说,到处都有他的猎物。

他只要选择猎物就可以了。

房间里到处都是孩子。里佐利站在散发着牛奶酸气和爽身粉味道的厨房里,等待安娜·加西亚把地上的苹果汁擦拭干净。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抱着安娜的腿;另一个则把壁橱里瓶瓶罐罐的盖子全都拿了出来,在手里拍得叮当响;一个稍大一点儿的孩子站在一把高高的椅子上傻笑,脸上涂了一层菠菜绿的面膜;地上还有个带着帽子的婴儿在到处乱爬,寻找任何可以塞到贪婪小嘴里的东西。里佐利没有心思去理这些孩子,她已经快被他们弄疯了。她看起来就像身处蛇窟的印地安那·琼斯。

“他们不全是我的孩子。”安娜拖着学步的孩子走到水槽旁,把脏海绵扔到一边,冲洗了一下双手。“只有这个孩子才是我的。”她用手指了指腿上的孩子,“玩瓶盖的和站在椅子上的都是我姐姐卢普的孩子。那个在地上到处爬的婴儿是我堂妹的孩子。既然我在家,多看几个孩子也没什么要紧,所以就让他们都过来了。”

天哪,真是太可怕了!里佐利想。但有趣的是,安娜看上去却一点也不心烦,事实上,她好像从来都不会为孩子们的哭闹而感到烦心。这些事如果放到里佐利身上,她早就精神崩溃了。里佐利很想知道埃伦娜·奥尔蒂斯将来是否也会过上这样的生活。成为一个骄傲的母亲,开心地为孩子们拭去嘴角流出的果汁和口水。安娜看上去和照片里的埃伦娜非常相像,只是略胖一些。当她转身面向里佐利时,灯光正好照在她的前额上。里佐利猛地打了个冷战,觉得自己好像正面对着解剖台上的埃伦娜·奥尔蒂斯。

“?这些孩子在一起,我只能做一些琐碎的家务,”安娜说。她抱起腿边的孩子,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我们可以干正事了,你不是想看那条项链吗?我这就去给你取珠宝盒。”安娜走出厨房,现在只有三个孩子和里佐利在一起,她不禁生出几分慌张。忽然,一只黏糊糊的小手抓住了她的脚踝,她低头一看,那个在地上乱爬的孩子正在咀嚼她裤子的翻边。她急忙把他甩开,迅速退到了厨房的另一边。

“我给你拿来了,”安娜说,她走进厨房,把手中的盒子放在餐桌上。“我们不想把这个盒子留在她房间里,进出她房间的人实在太多了。我的兄弟们觉得我应该把它保存好,将来再决定如何处理那些珠宝。”她打开盒盖,《重逢有日》悠扬的曲调响了起来。安娜似乎被突如其来的乐曲触发了心事。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眼中饱含着泪水。

“加西亚小姐?”

安娜哽咽道,“很抱歉。一定是我丈夫把它修好了,我没想到还能听到……”

几句甜蜜的歌词过后,音乐停了下来。安娜低头默默地注视着珠宝盒,沉浸在悲伤的回忆中。她不情愿地打开其中一个丝绒包裹的小匣子,拿出了那条项链。

当里佐利从她手里接过项链时,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她记得这就是她曾经在太平间埃伦娜脖子上见过的那条项链。一条带有锁和钥匙状挂件的金链子。她把锁翻了过来,看到背面有一个18开金的标志。

“你妹妹是怎么得到这条项链的?”

“我不知道。”

“这条链子她戴了多长时间?”

“应该是新买的吧。那天以前我从没见她戴过。”

“你指的是哪一天?”

安娜的泪水又止不住了。她轻声说:“当然是在太平间帮她收拾首饰的那一天。”

“她死的时候还带着耳环和戒指。那些你以前见过吗?”

“见过。那些东西跟着她很长时间了。”

“只有这条项链是新的吧。”

“为什么你反反复复问项链的事?难道它和我妹妹的死……”安娜一时说不出话来,眼中充满了恐惧。“天哪!你认为是凶手把项链放在她身上的?”

站在椅子上的孩子似乎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大声哭了起来。安娜把自己的孩子放在地上,急忙跑过去抱起那个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她忙把那条项链扔在地上,好像不想让孩子看到那个恶魔护身符似的。“你快拿走它,”她喃喃道,“我不想再把它留在屋里了。”

里佐利把项链放进了证物袋。“我给你写张收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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