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埃琳补充道:“不过我们另外还发现了其他一些证据,虽然不如DNA有效,但如果你们锁定了犯人,这些证据还是能派上一些用场的。遗憾的是,我们没有在斯特林的案发现场找到头发来进行比较。”她盯着透镜下的载物片看了一会儿,然后退到一边。“过来看看吧。”

这台显微镜带有一个教学用的目镜,所以里佐利和摩尔能够同时观察那个载物片。摩尔通过透镜看到镜片下的那根头发上带有许多微小的节状物体。

“那些小的隆起是什么东西?”里佐利问,“似乎有点不太正常吧。”

“这种隆起非常少见,”埃琳说,“我们把这种情况称为‘发鞘脆弱’,俗称‘竹节发质’。你们现在应该明白为什么它会有这个绰号了吧,那些小节使它看上去就像竹节一样,是不是这样?”

“那些小节是什么东西?”摩尔问。

“它们是头发纤维中的局部缺损,发茎会在缺损处向后折叠,形成小球和蜂窝状。刚才我们看到的那些小节就是发茎中的缺损部位,发茎会在节点处受到压缩,形成凸起的小节。”

“这种情况会在什么条件下出现?”

“如果染发、烫发过多,常常会发生这种情形。但考虑到疑犯极有可能是个男性,而且头发上也没有发现人工修整的痕迹。我认为,这种小节不大可能是由于染发或烫发引起的,也许是由于某种基因突变造成的吧。”

“有相似的例子吗?”

“比如说低地并发综合征,这种病是由于正染色体过多抑制了角质层的生长而引起的。角质蛋白经常可以在我们的头发和指甲里找到,人类皮肤的最外层就是角质层。”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人的某些基因出现问题,角质层就不会正常生长,头发就会变得异常脆弱?”

埃琳点点头:“受影响的不仅是头发,患有低草原地带并发综合征的人皮肤也同样会有缺陷,比如皮疹或者皮肤剥落。”

“我们是不是在寻找一个头皮屑非常严重的人?”里佐利问。

“或许还有一些症状比头皮屑更为明显,其中的一些患者还患有‘鱼鳞病’,他们的皮肤表面干燥得像鳄鱼皮一样。”

里佐利被逗乐了,“看来我们找的是一个鱼鳞病患者!这无疑会缩小我们的搜索范围。”

“这倒不一定,别忘了现在是夏天。”

“这和季节有什么关系?”

“闷热的气候往往使皮肤变得很干燥,所以这个季节他看上去和别人没有什么两样。”

里佐利和摩尔又对视了一眼,两人想到了同一个问题。

两起案件都发生在夏天。

“只要天气还是这样热,他就很容易混迹在人群中。”埃琳说。

“现在才六月。”里佐利说。

摩尔点了点头,“对他来说,狩猎的季节刚刚开始。”

无名氏现在有名字了。急诊室护士在他的钥匙圈上发现了身份标签,他名叫赫尔曼·格沃多夫斯基,今年六十九岁。

凯瑟琳站在危重病区的单人病房里,仔细查看着格沃多夫斯基床边监视器和急救设备上显示的数据。示波器上显示的心电图没有什么异常,高压一百一十,低压七十,也在正常范围之内。屏幕上的静脉压力线像被海风吹起的波浪一样此起彼伏。看来格沃多夫斯基的手术非常成功。

但格沃多夫斯基现在还没有苏醒,凯瑟琳用笔形灯管先后照了照他左右两侧的瞳孔。手术已经结束了八个小时,可是他仍然处于深度昏迷状态。

凯瑟琳站直身子,看着他的胸腔随着呼吸机的作业上下起伏。她已经把老人从死亡线上救了下来。可是,她真的把他救活了吗?她现在面对的只是一具空有躯壳没有思想的身体。

她听到有人在敲玻璃。她回过头,看见玻璃另一边彼得·法尔科医生正在向她挥手。法尔科一改平日笑容满面的形象,此时一脸凝重。

有些外科医生会在手术室里大发脾气;有些外科医生会趾高气扬地走进手术大楼,穿手术服的姿态简直和披皇袍没什么两样;有些则是铁石心肠,病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需要修理的机器零件。

彼得却完全不同。他不仅风趣,而且多才多艺。他会在手术室里大声演唱猫王的歌曲,虽然听来有些走调。他还在办公室里组织过叠纸飞机的比赛,和儿科的病童一起趴在地上堆积木。她已经习惯看到彼得脸上的微笑。所以当她在危重病房看到彼得皱紧眉头时,就立刻走出了病区。

“一切都还正常吧?”他问。

“我刚做完巡检。”

彼得看着格沃多夫斯基床边大大小小的仪器设备。“听说你又做了一个完美的手术,救下了一个用了十二袋血浆的患者。”

“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把他救活。”她的视线重新回到了格沃多夫斯基的身上,“该做的都做了,但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两人都沉默下来,透过玻璃看着格沃多夫斯基的胸腔一起一伏。

“海伦告诉我,今天有两个警察找过你,”彼得说,“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忘了交停车费?”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啊,我正要打电话让你把我保释出来呢。”

他们离开危重病房,进入大厅一侧的通道,彼得大步跟随着凯瑟琳飞快的步伐。电梯门关上以后,彼得问:“凯瑟琳,你没事吧?”

“为什么这样问?难道我看上去不好吗?”

“要我实话实说吗?”他盯着她的脸,眼神中带着一股穿透力,凯瑟琳感觉受到了侵犯。“你看上去需要一杯红酒,再吃上一顿丰盛的晚餐,今晚怎么样?”

“真是一个令人难以拒绝的邀请。”

“但是?”

“但今晚我想待在家里。”

彼得伸手抚住自己的胸口,好像受到了伤害一样:“又被拒绝了!告诉我,怎样才能说服你呢?”

她微微一笑。“这是你的事。”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听一个护士说,周六是你的生日。一起坐我的私人飞机去兜风吧。”

“不行,那天我值班。”

“你可以和埃姆斯换班。我去跟他说。”

“哦,彼得。你知道我不喜欢坐飞机。”

“别告诉我你对飞行有恐惧症。”

“我不太喜欢把生命交托到别人手上。”

他严肃地点了点头:“典型的外科医生风格。”

“倒不如说我有点儿过于神经质。”

“这么说我们是无法来一次空中约会了?难道不能为我改变主意?”

“恐怕不能。”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我已经使出了最后一招,看来你是不会改变心意了。”

“我知道。你又开始使用这些老招数了。”

“海伦也是这么说的。”

她吃惊地看着彼得。“海伦教过你怎样约我出去吗?”

“她说她不忍心看到男人用头去撞一面难以攻破的墙壁的那副惨状。”

走出电梯时,两人脸上都挂满了笑容,他们一起向血管外科办公室走去。他们知道玩笑能令大家心情愉悦,如果能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就意味着没有人会受到伤害。这种既安全又保持距离的调情能够使两人避免陷入纠缠不清的关系。其实这类邀请不过是个玩笑而已,凯瑟琳的回绝同样也不必当真,但这种玩笑却能使整个办公室的气氛活跃起来。

已经五点半了,护士、助理都已经下班回家。彼得径直走入自己的办公室,而她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准备挂好工作服并取出自己的钱包,当她正准备把衣服挂在门后的挂钩上时,突然感觉到一丝异常。

她跑出办公室,穿过办公区里的走廊,朝彼得的办公室奔去。他刚往鼻梁上挂了副眼镜,正在聚精会神地查看病人的病历。彼得的办公室非常杂乱,垃圾桶里装满了纸飞机,书籍和外科杂志都堆在椅子上。彼得的两份学历证明挂在墙上,掩映在绿叶的装饰之中:一份是麻省理工大学的航空工程硕士学位证书,另一份是哈佛医学院的医学博士学位。

“彼得?我想问你一个蠢问题。”

他抬头看了一眼凯瑟琳。“那你算是找对人了。”

“你去过我的办公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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