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福和GRE(2)

当时我已经参加了一个课题组,白天上班身不由己,没时间弄英文。这么一来,自己的英文水平与其他出国狂热分子们急剧拉开距离。但是,我还是赶鸭子上架,急急忙忙地考了托福,结果成绩很不理想。

分数不理想,一点儿也没降低我出国的热望。我把目光投向美国东部巴尔的摩一所学校,希望先运动到那里做一个访问学者,再作别的打算。投出申请书后,我惴惴不安地期盼着,希望那所学校审查我英文分数时,也能考虑我目前表现出来的研究能力。

毕竟,中科院目前让我参与的工作项目,也属于生物化学的尖端领域。为此,我申报的生命科学学科,与自己正在做的研究,实际是有相当密切的联系。美国在这个领域处于世界领先地位,而我申请的导师则是美国科学院院士,研究思想十分新颖,对世界生命科学的发展做出过很大的贡献。

当我收到访问学者邀请通知书时,兴奋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但这份通知书同时也带来了新的困扰,我面临“硕士毕业以后应为国家服务五年”的政策限制。国家同时规定,如果辞职,可不受这个规定的限制。

足足想了一个晚上,我决定辞职。这在当时中科院硕士研究生中间,实属大胆之举。当时我的同事们听了都很吃惊:“你怎么不为自己留条后路呢?”瞧瞧我们的劣根性,明明是抛弃祖国,但还要求祖国为自己留一条后路。简直就是说,明明是自己离开夫人与别的女人跑了,还要求夫人留在家里等我回来。

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未知数。辞职意味着不能再回中关村了。那个时候,中国还没有什么民营企业,也没听说研究生当个体户的,户口和工作单位是人们在中国生存不可缺少的东西,更何况是中科院这样一个人人向往的最高科研机构。辞职,实在是一个非常冒险的举动。我不知道,一年半载以后,自己的双脚会踩在何方土地上。鲁迅先生好像写过一篇文章,讨论易卜生的娜拉出走以后,将是什么景观。我大概要算中国的娜拉了。不过,中国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中国。

然而,美国像是远方天空中一盏高悬的明灯,它亮过了天上所有的星星,时时刻刻召唤着我。手里握着每月800美元奖学金的通知书,我对未来充满幻想。伴随着德沃夏克的《新大陆交响曲》,我闭上眼想到,凭着我的学历、工作经历和强壮的体魄,应该不至于在美利坚的土地上站不住脚跟吧?而且,每个月800美元,那是一个多大的数字。传闻说,美国的生活极其便宜,吃饭一个月60美元就够,住房只花100美元。我决心破釜沉舟,到美国去。

于是,我的户口很快从中科院转回街道。紧接着,我开始一环扣一环地申办护照、签证。从拿到通知书,到登机离境,前前后后不到三周,真是干脆、利落。走的那天,我仍然如在雾中,自己都不大相信,明天就真到世界另外一半去了。我激动兴奋地登上了飞机,把父母留恋的面容,把故国山河,一切的一切,都抛在身后。很多年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自己抛弃的是人世间何等、何等珍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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