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虎上山

一个人在美国闯荡,必须浑身是胆雄鸠鸠。所以,我喜欢一边开车一边唱革命样板戏。杨子荣打虎上山,是我的最爱。

门打开的时候,带进来一阵风。一个铜钟般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欢迎你来我们公司面试!”

我一转头,看到一个身高约有一米九的彪形大汉走进来。他头发浓密,用发胶固定得一丝不苟,浑身强壮的肌肉裹在一件深黑色的西服里,十分合体。我猜,他就是BG公司市场部的主管罗纳德。

罗纳德像大山一样稳稳当当地坐下来,两眼直视着我,目光如炬。他手中的派克笔在食指和中指之间转动着,像是一把命运之刀,决定着我的前途。商学院学过的《面试攻略》有一个训条:“一定不要避开这样的目光,流露出你的胆怯和羞涩。”于是我定了定神,开口做自我介绍。

当时,我从商学院毕业出来有一段时间了,但并没有找到理想的工作。只好在一家制药公司做临时工。说来也有些滑稽,读了两年的商科,把自己前几年存的钱全部砸进去,出来以后,仍然要用本科和研究生上的化学专业来找工作。这是我很不甘心的。

所以,当BG公司的招聘广告一出来,我就立即把CV和申请信发过去,申请一个“市场分析师”的职位。一般说来,没有相当的商战经历和令人信服的数据分析能力,是不应该指望这个位置的。我刚从商学院出来,还是一个纸本本的MBA。行有行规,按照行话,我这个从来没有在美国大公司管理层工作过的MBA,只能算是一个“没打过仗的准尉”,申请这个位置是冒进了一点。没想到罗纳德给了我面试的机会。

罗纳德将目光放在我的CV上,看得出来,他比较犹豫和迟疑。他一边听我说,一边转动着手中的派克笔。这个大个子用浑厚的声音说道:“迈克,我可以叫你迈克吗?”我赶紧像小鸡啄米一样使劲点头。在美国,如果有人愿意叫你的名字,而且称呼你的昵称,就意味着他把你当自己人看啦,这可是好兆头!

罗纳德接着说道:“BG公司新设立这个职位,本来就是要试一下,看看启用专业市场分析师能为公司带来什么?我们愿意用新人,但他要做很多事,比如,为公司决策层提供市场导向报告、提出价格调整建议、预测市场销售前景、评估广告效益,等等。”他说话干净利索,连珠炮似的,说完后地马上发问:“你能胜任吗?”

我到美国后,走了一条曲折的路。从巴尔的摩折腾到芝加哥,再从理科折腾成商科,等待的不正是这样一个时刻吗?凭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我勇敢地亮出自己的各种优势,“高度”评价自己的能力。我喜欢国内的现代京剧,特别是《智取威虎山》,杨子荣打虎上山一折戏,印象最深。当时就把罗纳德当成座山雕了,众土匪轮番盘问,杨子荣面不改色心不跳。

可是,面试结束两周了,还是一点儿动静没有。我忍不住了,抓起电话打给罗纳德,大不了再被拒绝一次!他马上听出是我,非常热情地问:“怎么?还没得到人事部的通知?”

这个职位得到了!我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放下电话,就直奔浴室,甩掉身上所有的牵挂,在热水蓬头痛快淋漓的冲刷中,放开嗓子,吼了一段《智取威虎山》。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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