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母亲所杀害的是父亲——那么我所目击的凶杀现场,就是我五岁时,清莲寺焚毁稍前发生的。
不,也可能不是稍前,父亲既然是死前大约一个礼拜前离开了村子,那么母亲杀父亲,便也可能是一个礼拜前的晚上。母亲把尸首暂时隐匿起来,然后在纵火烧庙时,把它放在正殿里。
“宗田先生,父亲真的在死前一个礼拜到东京去的吗?”
“这是说……”
“不是只有母亲这么说的吗?”
“是。那一阵子,智周先生好像神经有点不正常,大家都担心他跑到哪儿去了。阿末小姐说,一定是到东京看阿春小姐去了,于是大家便觉得错不了——那时候,少爷也真不容易。”
宗田的最后一句话,我没有感觉到有异,却一连地又问下去。
“庙失火那个晚上,有人看到父亲从东京回来吗?”
“有个村人说他看到智周先生确实从土堤上向庙里走去。”
“没错吗?确实是家父吗?”
“这个嘛……想必是远远看到的。披着僧衣,戴着帽子,应该错不了,是智周先生。那个村人那时是这么说的。”
远远地看到穿僧衣的,不可能断定就是父亲吧。披上僧衣,故意远远地让人家看,这一点女人也可以办到——我觉得母亲是杀了父亲,然后把尸首匿藏一个礼拜,这一点差不多可以确定了。
然而,问题是哪里可以让那具尸体藏匿一个礼拜那么久呢?又为什么不在杀害的当天晚上,就纵一把火,把庙烧掉呢?
“宗田先生,听说庙后有一口水塘是吗?”
我想起了母亲站在水边,双手合十,把念珠的珠子撒在水面的样子,便又问:
“我模糊记得,在水塘边听到好像是火药一类的爆炸声。”
“少爷,我相信那是睡莲的声音。”
“睡莲有声音吗?”
“是的。睡莲是早上开花,中午又合上。天明时分,花会绽开,那时会发出好大的声音。就是您说的,好像爆开般的声音。我也在天明时分听到过一次,有点像铁琴,很清脆。清莲寺的池里,开满一池的睡莲花。”
跟花没关系,问题在于叶子。如果池里开满花,那么整个水面不是被睡莲的叶子盖住了吗?因为看不到池底,于是母亲把尸首沉在池里。
九月中旬——该是最后一季睡莲花开的当儿,为了怕花吸引人们的眼光,母亲便把花都摘下来,埋在泥土里。
对,母亲是把父亲杀死,然后把尸首沉在池底达一个礼拜之久。但是,为什么非藏那么久不可呢?这一点完全没有眉目。不,在这一点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
“宗田先生,父亲杀乃田满吉的时候,我是真的在现场吗?”
宗田点了点头。
“为什么呢?”
“这个……”
他支吾其词,我却觉得不可思议。五岁时,母亲杀了父亲,我记得一清二楚;而四岁时,父亲杀了乃田满吉的场面,在记忆里却一无所有。我觉得,父亲杀乃田满吉的场面,应该是更强烈的。虽然小一岁,但是光记得母亲的杀人现场,对父亲的杀人现场却一无印象,这不是太不自然吗?不仅如此,母亲央求宗田不可向我透露父亲杀害乃田满吉的真相,更成为完全不可解的事了。因为央求了也没用,我正在现场看到了一切啊!
不是母亲,而是父亲杀了满吉——也就是母亲央求宗田不要透露的事件真相,我用我这双眼睛看到了。而为什么母亲要宗田为杀满吉的真相守密呢?
“听说,我出生次年,母亲上东京待了半年那么久是吗?”
“是的。”
“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宗田让眼圈在电灯光下浮现着,想了好一会儿,这才说:
“我还是把所有一切告诉您吧。说出来了,如今不再有人在乎了。是这样的,阿末小姐是到东京生孩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