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临终前说的话:杀人的理由,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尤其不希望你知道——这话里不想让我知道的真正理由,我好希望知道啊。
葬礼的时候,不但外祖母和东京的姑妈,连我从未见过的舅舅、阿姨,加上信徒代表宗田以及以前的清莲寺信徒里的几个村民都来了,但就是没有一个人问我什么话。为了明了母亲说的行凶动机,首先必须了解事件的经过,可是我觉得在母亲遗骸旁边谈这样的事,实在是对死者灵魂的冒渎。
其实,我有另外的途径。
葬礼完后,我护着骨灰来到京都,我向春天进大学后结识的一个同学藤田说明了一切,请他帮我查查十四五年前在村子里发生的事件经过,认识了藤田不久我就知道他是跟我同一个村出身的人,当下我没有说出我的身世,不过心里却想到有一天我要向他打听打听。
“原来你就是那个人,键野这个姓很罕见,所以我也一直记挂着,不料……”
藤田好像着着实实地吃了一惊,瞪了我一会儿才又说:
“那件事,没啥好调查的,因为我从小就听我母亲讲过不少。”
听那口气,事情发生后虽然过了十几年,好像还常常被提起,那么个小小的村子,这也难怪吧,尤其是那么小的我,正好在母亲行凶的现场看到了一切经过,这种特异的情形特别使村人们感兴趣。
根据藤田的说法,事情发生是在我四岁的时候。
——当时,清莲寺除了我们一家人之外,还住着另一对夫妇。男的叫乃田满吉,年纪大约与当住持的父亲智周相仿,妻子结美年轻五岁左右,满吉是明治时期流落到村子里的外地人,在庙园里被丢下来的弃儿,上一代的住持把他捡起来,和儿子智周一起抚养。
满吉长大后,娶了村子里的女孩,成了一名庙里的杂役,住在庙里的一幢房子里。后来,智周袭庙职,满吉便从幕后支持、帮助他。由于上一代住持有意让他也和智周一样,将来能入僧籍,所以从小授经文,因此有时代替智周跑跑信徒家,做一些佛事。他肤白端庄,一表人才,虽然是在村子里长大,却颇有不符本地水土的风貌,因此特别受村人注目,尤其在村子里的闺女们间,比智周更受欢迎,婚事还是由结美那边主动的。他为人寡默,四时都挺着背脊,给人一本正经的印象,但是白净的身子披上墨色僧衣,似乎又给人一种虚无的感觉。据村子里传闻说,他每过些日子就上街,为的是嫖妓。这个传闻在娶了结美之后还是不断,而每次他上街,结美就会一脸懊恼地回去娘家。这结美做事动作快,却因不修边幅,加上一身黧黑,头发蓬乱,虽比满吉年轻五岁,看起来却老多了,两人之间一直膝下无子。后来,智周的妹妹阿春嫁到东京去了,智周也迎娶了阿末,约有六年间,平静无波。结美成了阿末的好帮手,在我诞生时,甚至也一手承担了“谢恩法会”一类工作。智周有了孩子以后,分量忽然增加,满吉则依然在幕后默默地苦守自己的职分过日子。
六年后,也就是我四岁那年隆冬时节的一个晚上,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