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头一天的火警是晚上八点前后,在一区的牌楼边不远处发生。后来才知道,这场火警起因于六轩端最大的一家娼馆的用火不慎。由于风向好,夜半前火势就给控制住,但是街道右边还是有七家娼馆被付之一炬。

凶杀案便是在这样的混乱当中发生的。

死尸右手缠着绷带,容貌与梢风馆老板娘所说的相像。把老板娘请到现场来看,证实确是福村其人。

我站在那里愣住了,涉嫌人福村,竟然成了凶杀案的被害人出现;还有,他的尸体与一钱松的酷似;另外就是福村的手,也是抓着一朵桔梗花。

然而,使我更吃惊的,比起花,毋宁便是握住花的手。我解开绷带一看,竟是一只白白的完好的手。

根本没有火伤,许是因为长时缠着绷带没有接触外部空气的关系吧,白得就像是从那只黝黑的手腕砍下来的。像女人一般的细长的五根手指,那么偶然地,竟像白色的桔梗花。

我觉得隐藏在黑头巾里的,并不是他的面孔,而是那只白白的手。

他是只不过因为一次手指头的小小失误,就看透了自己的才华,毅然决然丢弃了故乡与人生的汉子。想来,他在离开春驹座时就下定决心,这一生不再使用这只手了。事实上就在这一瞬间,再也无法操纵布偶的手宣告死亡了。福村给自己缠上的绷带,是否也有着这种埋葬的意义——听过铃绘所描述的孤独男子之后,我觉得福村就是这么一个人。不,说不定福村不能相信因为自己的失误而不得不离开布偶的事实,于是用一个谎言——也就是因为突发事故而受到伤害,把自己的记忆也涂改了。或许,那绷带是一个把人生都丢弃了的男子,用那种谎言来作为自我安慰的最后手段也未可知。

总之,福村的手没有残废,至少解开了福村是如何把一钱松绞杀的谜。可是,这样的福村,到头来也和一钱松以同样的手法被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还有,那朵桔梗花……

福村所抓住的它,又使这次的案子联结到梢风馆,和铃绘的房间。

“不,我不晓得他回东京来了,昨天晚上大家乱成一堆,昌子和铃绘都没有客人。”

再次探访梢风馆,问老板娘福村昨晚有没有来过,她不假思索就这么回答。

我们不用说也见了铃绘,可是和上次一样,她仍然躲在衣橱边的一角,不管菱田刑警怎么问,都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这其间,铃绘一次也没有把眼光投向我,是故意避着我?还是根本把我给忘了呢?我实在不懂。

走出房间时,我回过头看了一眼,她还是侧开着脸,把眼光投在榻榻米上。

不晓得怎么搞的,老是系不好鞋带,等我跨出梢风馆的时候,菱田刑警的背影已经拐过巷子的转弯处,正要消失。

我连忙拔起腿来准备追上去。事情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有件东西,掠过我的面孔,掉在地上。我不觉得站住,看了看脚边。鞋子刚好踩在水洼边的它上面。那被踩扁在泥污里的东西,虽然失去了原状,却分明是一朵桔梗花。

我禁不住抬起了头。我正在铃绘的窗口下面。可是那儿有一半挂上了帘幕,没有人影。

我再次迈开了步子,又来了一朵。

窗帘后,一定是铃绘在躲着。她故意朝我扔下来了花。

我在那儿站住,仰起头看看。

铃绘还是有所隐瞒的,而且也希望有话告诉我。

我捡起了水洼里的一片,还有没沾上泥污的白色花瓣。

我觉得那正是铃绘拼命地想告诉某一个人的,却怎么也没法启口的白色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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