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大哥在一所常去的赌场出了个小小的纰漏。
那天晚上,场里来了一个陌生面孔。年纪和我差不了多少,却是一身刺眼的崭新西装,还油亮着头发。这小家伙的打扮当然惹人注目。从这种打扮也可以看出,他应该是第一次混迹赌场。他不住地东张西望,生疏的手一把把地从相当厚的荷包里掏出钱放在席子上,还常常更换押注的地方。往常的热气,有了这样一个角色,便觉冷漠多了。
小家伙正好坐在大哥对面,很快就可以明白,他是在学大哥的样子。明明押在单这边,看到大哥押双,就慌忙转过来。大哥顺了,一路赢,然后忽然碰上了陷阱般地输了一局。那家伙倒奇异地押在另一边,好像早就料到结果似的。大哥的钱往小家伙那边移过去了。小家伙那得意的笑,非常惹眼。大哥面不改色,但可以察觉出焦躁。
大哥又赢,接下来又一局输。这次,小家伙竟然也是押在相反的一方。
“这位年轻朋友……”
大哥的低沉噪音戳破场子的空气。
“你还不懂赌场的门坎,实在不应该来玩。这里,可不是有钱就可以玩玩的地方。”
这时,躲在背后的另一张脸从小家伙身边露出来了。是唐津的人,常在赌场出现。这人好像想说点什么,这便使大哥冒起火来了。
大哥跨了一步,左手一挥,掴在小家伙脸上。啪!发出了一声好像用竹刀砍竹子般的干裂响声,小家伙细白的鼻子淌下了血。
唐津的人好像还想说什么,结果没说出,便拖着小家伙离去。大江的人们吓了一跳,连忙劝大哥,好不容易才让他回座。
事情仅此而已。我虽然从来没看过大哥这样冲动,却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我觉得大哥和春天时分大不相同,他在场子里好像迷失了自己。
出了赌场,大哥把外套交给我。往常,他都会说一声“去吧”,可是这天晚上,他好像另外还有话。
我想起来赌场前,在浴室蹲着身子为他洗脚时,他也好像有话要告诉我。
“阿次……”
大哥的眼,比往常更浑浊,他就要开口说话了,却又吞了回去。
“不,没什么。”
大哥说着就住我背上推了一把,这时我的手偶然碰上了大哥扬起的左袖口。我好像感到被什么刺了一下,不过也没去留心。
来到阿际家,这才看到手背有一丝血渍。错不了。十一月初,大哥在河畔和阿际擦身而过后,提过一次就没有再提的话,这必定就是他想说的。
——有个人,要你去做掉。
大哥的左袖里藏着一把刀,是打算要交给我的。
这一晚分手时,阿际又交给我一条毛巾。
我偷偷地在街灯下打开了毛巾。
是花牌,连桐花的主牌共五张,一式。上次是四光,这次增加了一张雨牌。
大哥和阿际之间的一应一答,我总算模糊地知道了。
我小心折叠好毛巾,这才回到家,大哥却还没回来。
后来我听人家说,就在我和阿际睡觉的时候,组里出了一桩事。
原来,被大哥赏了一个巴掌的小家伙,是和唐津有勾结的某公爵的朋友之子。这小家伙刚从英国回来,公爵要唐津当向导,逛逛夜里的玩乐世界。
大哥回到组里不久,唐津的一个代老板带了几个手下,来到组里要求做个了结。也许,这件事可以说就是想和萱场组拼一场而设的陷阱。明知是陷阱,老板还是只能低声下气。就在老板不知如何措手的当儿,大哥起身进里头去了。
人们说,还不到一分钟吧,大哥又出来了,脸色是苍白了些,却也跟平常无异。右手用白布裹着,还在殷殷地渗血。大哥用另一手把折成两半的毛巾交给那位唐津组的代老板,平静地说:
“请交给贵老板。”
那是大哥右手上最后一根手指头。
别说是一根小指头,就是有胆量的人面对砍的时候,也会失神,有人还会呼天抢地。大哥面不改色的模样,倒使唐津的来人铁青了脸,悻悻地返回去了。
晚上,大哥回来后,没告诉我右边袖口里的手上包着绷带,一如往常地向染上了女人香味的我伸过了手。
次日,唐津组又来了人。
“敝老板请你们用这个给指头送葬。”
是前晚大哥给他们包指头的毛巾,包着一个红包。大哥接过来,一反把东西埋在土里的习俗,像扔垃圾般地扔进河里。
唐津那边,算是给了一个面子,可是不可能就此罢休。果然,赌场里的那件事成了导火线,从那晚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故意找碴儿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