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女士之夜(3)

用餐的人们都在有意无意地注视他们,无论男女。最远的那桌有几个大胆的年轻女孩,甚至借着到料理台拿酱料的机会,不断往这边看,来来回回跑了不下五次。

也难怪,一个林霏白,再加上宁肇安,怕是走到哪里都是瞩目的焦点。还好有她在,否则不知外人会作何联想。

林霏白夹起鱼滑,认真地品尝后笑赞:“很新鲜!还有点甜,好吃!还是你会选地方!”

乔樾眨眨眼皮,脸上做出一个笑的表情来:“哪里哪里,还是总裁劳苦功高,要不是他,我们哪里能这么容易要到一个包房啊?不用,不用!宁总,我还是自己来吧。”

宁肇安淡淡一笑,手上动作却没停:“不用客气,照顾女士是应该的。既然是霏白的朋友,私人场合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她不得不应了一声:“宁先生……宁,宁肇安。”

林霏白感叹了一声:“当年你们都还是些小毛孩,怎么一夜之间就长这么大了?我们都老啦,小樾,你还是花一样的年纪。”

27岁还是祖国的花朵?说自己老的人,往往是自傲的年轻人。她噗嗤一笑刚想反驳,宁肇安笑着接了一句:“行了,你自己认老就算了,别把我也拉下水。我还风华正茂,年富力强呢,还不想跟着你倚老卖老。”看他们熟稔的样子,一定交情匪浅。

林霏白大笑:“呀?你小子回国以后长进了啊!当初是谁在我面前感叹,说人生乏味,没有乐趣?那口气比老头还老头,今天倒不认账了。来,乔樾,我们喝酒,不理他。”他朝她闪闪眼睛笑着,神态亲昵。

她心里一动,莫名就想起了那个闷热的午后,他怀里的“李记”千层饼,令她无法拒绝。

她和他,只隔着这一张餐桌。

第一次,她仔细又贪婪地看着他的脸。

仿佛仅仅是一眨眼,隔着十几年的岁月如梭,他重新出现在她眼前。岁月在他身上竟然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连他的率真都没有褪色,只沉淀了越加成熟豁达的男人气质。

然而今非昔比。

他去巴黎是对的。当年离开南海市,他只是国内崭露头角的画坛新秀,如今已然是世界著名的油画家。他的画作多半在拍卖行里出现,一幅画的价值抵得过一座别墅,而且是带泳池花园的独栋。他在巴黎和柏林都有画廊。这次回来,是受宁肇安之邀出任辉晟集团的艺术顾问,同时创立林氏“缤纷慈善基金”,顺便回国开画廊和红酒屋。

这些搜索引擎上的内容,乔樾早已烂熟于胸。

他是独一无二,出类拔萃的。

她一直就知道。

她没有追问,他和宁肇安是怎么认识的。

冰镇得太冷,北极贝冻得她舌头生疼。

她和他之间,原来不仅是年龄,或者身高。

是天堑。

当年他是她崇拜的偶像,如今他已是神,可敬可爱,却永不可接触。

食物吃下去,都化作她心里麻痛的骄傲。

“……最可惜的是你,当年你的天分是最高的,却没考美院附中,浪费了一个天才。”林霏白少有的忧戚之色,“小樾,你现在还画画吗?”

自从他离开以后,她再也没有碰过画笔。她不知说什么好,答非所问:“呃,我有经常去看展览。”又装作喝茶,不经意地问,“丛骞姐姐呢?怎么没见她跟你一起来?”

林霏白笑笑:“我一个人回来的,她应该还在巴黎吧。”停了几秒钟,才说,“我也很长时间没见到她了。”似乎带着一丝遗憾。

绝望里又萌生出一线生机,她怦然心动,继而是漫天飞舞的狂喜。他们很久没见面了?听他的口气,似乎和丛骞关系不再紧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有机会?

眼睛的余光无意间瞥到了在场的第三个人。那人一直默不作声地在旁边抽烟,目光却透过薄雾,若有所思地直直紧盯她。

她突然恨起宁肇安来,他的目光太毒太锐利,似乎一切都无所遁形。

“你呢?家人还好吧?”林霏白试探地询问,“伯父伯母呢?也在南海?”

她刚萌芽的笑意犹如冬日寒夜中的花蕾,来不及开放就被冰雪冻僵。咳嗽两声,她故作大方地摆了一个笑容:“不知道。十几年没怎么联系了,估计应该过得很好。”

“当年我也走得太仓促,没有替你好好安排,到了巴黎再联系你,小谢说你退出绘画班了。”林霏白了然地看着她,眼神里有自责,怜惜和惆怅,“是我考虑得太不周全了,常常一想起来就觉得遗憾。我想如果当年有‘缤纷基金’,你一定可以继续学下去。”

她一口茶水差点呛住,急急道:“不,不是因为这个!我家人虽然不管我,可是家用学费从来不会吝惜,是我自己的原因。”她语无伦次,“不是,不是我不喜欢画画了,我一直都很喜欢雷诺阿,喜欢莫奈。”

林霏白温和地看着她的眼睛:“我都明白。”

她张张嘴,百口莫辩,这样的场面,又有宁肇安在场,也不知说什么好。

难道要她在这个灯火辉煌的海鲜火锅店里,隔着一锅红彤彤的虾兵蟹将,对着云里雾里的林霏白大声说:“错!当年我放弃画画是因为你,就像我爱上画画也是因为你一样。”

她只好低下头,闭嘴吃菜,一嘴的苦涩。

这一餐总算是吃完了。面对林霏白的如沐春风,和面对宁肇安的如堕冰窟,乔樾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冷热交替,简直热胀冷缩了好几十遍。

出门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想要快步赶出去,听见宁肇安在后面不紧不慢地开腔:“下半场?要不要找个地方坐坐,喝点东西?”

这么多年,她的作息时间早已经固化,想改也改不过来。南海的酒吧茶馆,她差不多只去过一两家,还是集体活动,而且还和童贝洁有约,她更不想去凑那个热闹,想也没想就说要回家。

林霏白想来也是不经常泡酒吧的,也笑着推脱了。

宁肇安微微一笑,也不多话,一副“料是如此”的神情:“那我送你们回去。”

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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