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冬谢(3)

  

郑丽红惊讶于鲍嘉文今日的平静,可是她的问话中,似乎又不全是在问自己。没法回答,又不想让气氛冷却,她连忙也站了起来,“吃了早饭再出去吧,尤其你今天有开庭,一定要吃过饭才有气力,才能顺利赢得这场官司啊。”

是啊,需要足够的气力,才能应对,鲍嘉文点了点头,“是啊,不管怎样,这场官司一定要赢才行。”

“想吃点什么?我来做吧。”郑丽红有些讨好地问。

“还是等保姆起来做好了,唉,这么多年,我怎么就没有学会做饭呢?”鲍嘉文说着摇了摇头。

“你哪有时间学呢,一直都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其他的都被忽略了。”郑丽红有感而发。

“不过,我真是有些怀念你做的豆包了,周六的时候,做点吧,保姆做的就是没有你做得好吃。”鲍嘉文有想撒娇的冲动,但是她忍住了,用平淡又有点命令的口吻说着。

郑丽红连连点头,“嗯,一定做,这个周日你不出去吗?”周末对鲍嘉文来说,一直是形同虚设,除非是可爱吵着要去公园,可是可爱也过了那个黏人的年纪。

“好想休息一下了。”鲍嘉文又坐了下来,抱着靠垫缩在宽大的沙发中。

“真的没有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吗?”这不像鲍嘉文的作风,郑丽红担忧地看着她。

“职业倦怠期。”鲍嘉文淡淡地笑了,很是勉强。

对于她不想说的事情,谁也问不出来的,郑丽红心里叹气了,嘴上却说:“那就陪陪可爱也好。”

刚说到可爱,可爱就穿着一身运动装走下楼来,“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你这是要去干什么?”鲍嘉文挑了挑眉。

“去跑步啊!妈,你说你个子这么高,为什么我这么矮哦。班级篮球赛也上不了场,真是扫兴。”可爱叹着气。

“你妈也是后长个的,初中的时候也不高。”郑丽红安慰着可爱。

鲍嘉文不由得想起了那时的罗明阳,似乎也没有现在这么高,于是点头,“你也快蹿个了,最近不是已经饭量大增,记得那时我可是挺能吃的。”

“那是因为你……,不过你还真是蹿了不少个头,一下就比元元高了,元元那丫头回来也不知道多待些日子。” 一想到鲍嘉文十八岁时的状况,不仅是个头抽高,最主要的,是她坚持生下可爱。不敢再去回想那段岁月,便转了话题。

“她还有课业要完成,本来她还想带可爱过去做伴呢。”鲍嘉文又一次试探。

“如果是在北京,我陪元元姨住倒是无所谓,但是要去伦敦就算了。”可爱摇着头,打开门跑了出去。

“元元干吗要带可爱去伦敦?”郑丽红觉得不对劲,她不希望鲍嘉文强加给可爱什么,于是为可爱辩解,“这个时候让可爱去哪里,他都是不会去的,而且这个年纪去国外,太不让人放心了。”

鲍嘉文闭了口,保姆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开始张罗早餐。

提前十分钟走进了法庭,鲍嘉文和委托人聊着天,给她放松情绪,可是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对面空着的座位。

两分钟后,罗烈和委托人走进了法庭,正看到鲍嘉文微笑着与她的委托人说话,指尖习惯性地抵着下巴,神情中有着一种轻松、俏皮,就像多年前的那个午后。

收回眼神,罗烈坐了下来,打开卷宗,眼光流转,正对上她的探寻,心底的微澜渐渐散开,滋味复杂起来。

庭间,先是诉讼人与被告双方的申诉,接下来就是鲍嘉文与罗烈唇枪舌剑,为自己的委托人争取着最大的利益。

“被告人对我当事人存在家庭暴力的行为,致使我的当事人多次受到伤害,甚至大腿骨折,直接导致我当事人失去了工作。为了开脱自己的所作所为,被告人竟然诬陷我的当事人红杏出墙,并用卑劣的手段,拍摄了照片,并以此为证据,将我当事人指责为过错方,不给予应当的财产分割。”鲍嘉文的眼神掠过被告,继续陈述着。

罗烈等鲍嘉文陈述完毕,得到审判长的允许,他站了起来,为被告辩护:“受被告人的委托和律师事务所的指派,我担任被告人的辩护人,依法参加诉讼活动。开庭前我仔细阅读了案卷,数次会见了被告人,经法院口头许可,了解了受害人的诸多情况。刚才又听取了法庭调查,现发表辩护意见如下:

“一、被告人不存在家庭暴力的行为:受害人屡次提出离婚和财产分割,被告人因孩子年幼皆没有同意,故此争执不断,但被告人从没有出手打过受害人。受害人称其摔断腿而失去工作是因家庭暴力所致,此项指控也有不实之处。当时被告人正抱着孩子,受害人上前拉扯,被告人不得已挡开,因站在楼梯口,受害人失去重心,滚落受伤,被告人立即施救,并未延误。

“二、受害人指控被告人诽谤和制造伪证,这也不是事实。受害人的行为不检点,在其公司中早有传闻,并非被告人故意捏造。被告人为了挽留住受害人,确实雇人拍摄了受害人的约会照片,并以此为威胁。但这么做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让受害人回归家庭,这本是一个宽容大度的丈夫给予妻子改过自新的机会,也再次证明,被告人对受害人有着深厚的感情,就算是受害人多次伤害到他,他依旧在试图挽留。而受害人却不知悔改,使用欺骗和诱导的手法,串通心理师与被告人对话,录下不利于被告人的录音,并以此为证据提请离婚诉讼,混淆视听,其心可洙。

“三、关于财产分割,被告人的婚前财产,不是共有财产,所以不会做分割。因受害人的种种行为,被告人亦不会做出赠予等行为。婚内共有财产可以分割,但被告人认为受害人亦有过错,故坚持各分一半的原则。

“恳请法庭核准证据以及证人说辞,做出合理的判决。”

罗烈是在用情感攻势,使她的当事人处于不利的局面。鲍嘉文立即反驳:“辩方律师所谓串通催眠师一说并不成立,那是我的当事人最好的朋友,出面调停时录下的对话。她正在申请通过心理师的考试,并不是正式的心理师,而且在对话过程中,没有使用任何手段和诱导。”

短暂的休庭期间,鲍嘉文站在走廊的窗子前,赵律师和助理正好从另外一个庭审现场走出来。略显尴尬地打了招呼,他们加快了脚步。鲍嘉文重新看向窗外,而他们却好像遇到了熟人,停了下来聊天。

几句刺耳的议论飘进了鲍嘉文的耳朵。

“‘母暴龙’这次怕是要输了,那可将是她第一个败局哦。”

“这个罗烈是谁啊,竟然能压制住她的气场,不简单。”

这些无聊的人,却说出了一个事实,鲍嘉文今日的辩护确实不够犀利。但是事实已经清楚的摆在那里了,就算是他再为被告人开脱,应分割的财产一点儿也不会少。不过罗烈在辩护时所说的话,还是触动了她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他是大度还是小气呢?

对这个官司,鲍嘉文接得并不情愿,但是人情又不好驳,勉强接下来后,却发现被告人与当年自己的行为竟有诸多相似之处。在听到受害人的感受时,她不由得想起罗明阳,当时才十八岁的他是怎样熬过来的呢?

一阵稳健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在她的身后停留了一秒,继而又走远。不用回头,仅凭记忆中的味道,鲍嘉文很确定那是罗明阳,她无法回头,亦无法呼吸。这么近的距离,让她不安,亦感到冷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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