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粗重的呼吸声,是她一生的梦靥。
(1)
殷凌第一次发现,自己是个很有演技的人,尽管哭过骂过,可回到忙碌工作的办公室,面对曾无比坚定地拒绝自己的男人,她竟表现得若无其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该干吗就干吗,调侃他的时候,也和过去一样的不留情面。
反倒是萧珞,人前人后总有些不明显的狼狈,及一些或许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小小的温柔:比如殷凌和他一起出外勤时,他不会再站得远远的当作不认识,而是自然地站到了她的身后,为她挡去拥挤的人流;又比如,在面对赞助商偶尔刻薄的言语时,他不再用犀利的目光制止她,而是轻轻地拉拉她的袖子,让她把问题交给他来处理;偶尔的偶尔,在看到她偷偷捂着胃的时候,他会一声不吭地放下行程,转进路边的小吃店……
想起那些在别人眼里,或许没什么了不起的小细节,殷凌总忍不住地偷偷翘起唇角,手心也跟着暖了起来,仿佛再冷的北风也吹不散他点过的火苗:萧珞其人啊,也就只有那张脸吓人!
一旁的学姐看到她甜蜜的笑容,忍不住调侃一记:“呦,笑什么呢?看你荡漾的!”
殷凌看着被其他学长拉去帮忙的萧珞,甜甜地说道:“笑你们现在才知道什么是真的好,还不是亏得我的介绍。”
学姐挑了挑眉,突然朝那厢忙得晕头转向的萧珞嚷道:“喂,你们也让萧珞休息下啊,咱们殷殷心疼她的宝贝疙瘩了!”
“学姐!”殷凌顿时一囧,扯手已来不及,只能回避着众人暧昧的视线,随口胡诌,“谁让他长得还不如我男人,我怕到时候他蜡黄了一张俊脸,别人会当我蹂躏他,那多大罪过啊!”
全场爆笑,目光自然从萧珞脸上移开。殷凌见他松了口气的模样,和脸颊上淡淡的红,忍不住也绽开了小小的笑容。有点儿酸,也有那么一点点的甜。
殷凌喜欢耍宝,又有宫煜这块挡箭牌,倒不那么容易看出她的感情。何况十二月的工作量实在太大,大家都忙得恨不得一天当十天用,对那些桃色事件的敏感度自然大大降低。
可萧珞却因为学姐的玩笑话,开始逃避,他心不在焉的模样终于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殷凌对此相当无奈,不知送了多少白眼,都没见效。所幸大家知道她面皮薄,容易恼羞成怒,脾气也不算太好。而萧珞又长了张很有气势的脸,一副不好开罪的模样,所以一般情况下,也没人敢拿他们来说事。只是那种暧昧的目光,常常刺得他们如坐针毡。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殷凌将萧珞拽到了清冷的楼梯口,一脸抓狂样,只差没勒着他的脖子摇晃:“我说萧大校草,你是怎样?现在是你拒绝我,不是我拒绝你,你坦荡点儿会死吗?”
萧珞低头不去看她的咄咄逼人,若不是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对她小有了解,他真会以为她之前的告白,又是另一个无聊的挑衅。
发泄地吼完后,殷凌像喷完气的皮球,整个儿耷拉下来。她闷闷地小声问道:“元旦晚会到今天就告一个段落了,相信接下来就没那么忙了,难道你希望被苏姐发现吗?”
她不是圣人,但至少是个有坚持的人,感情的事她自己能做主,不希望别人插手干涉。尤其,这个人还身份敏感。
当然,殷凌不否认自己也是为他考虑。对一个恋慕者最深刻的伤害,不是一再的拒绝,不是冷漠处之,也不是当做鸡肋般对待,而是明明知道对方喜欢自己,却还努力撮合他和别人。
于是非分明的殷凌来说,那是对感情最可怕的亵渎。若萧珞这般对她,她大概会冲动地给他一巴掌。可没有暗恋过的人是不会有这样的体会的,尤其是本性善良的家伙,最能自以为是地做出最可怕的决定。
有时候,单纯反而是最伤人的。殷凌和萧珞站在同样的立场,所以比任何人都能理解他的感受。他对她的好,虽然隐晦,但她都懂,因为懂,更不想让很好的他受伤害。
看着她的复杂,萧珞感觉到胸腔明显的一抽,那种刺痛的感觉,很是陌生,却又止不住地心怜。
在这个瞬间,他仿佛触摸到了她层层武装下的内心,那么温柔那么伤,仿佛冬日午后的爱尔兰咖啡,在寒风中倔犟地散发着暖意。
那是他不曾做到的,或许,永远也做不到的付出。
萧珞忍不住地摸了摸她的发,短短的有些扎,他顿时惊诧地收回了手,别开的脸上满是不自在,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殷凌亦有些惊讶地抬头,却听到头顶传来了仿若挤出牙缝的三个字——“谢谢你。”
顿时一愣,反应过来后,是怒放的心花。她的嘴角忍不住地上扬,仿佛得到了最珍贵的礼物,笑容灿烂得晃痛人眼。
她调侃地抬起下巴,道:“嘛,原来你也是会有表情的嘛!”
萧珞当下一囧,有种怀念的吐血冲动,自丹田徐徐上升。金丝边的镜框背后再不复见复杂与尴尬,只有犀利如初见:她,真的喜欢他吗?
只是连自己也无法否认的是,之前种种尴尬在她坏坏的唇角中,彻底清空。此刻的心情,爽朗得如风拂过。
再转过身时,望见的竟是满室清宁。
柳暗终花明。
殷凌看着这样的他,浮起淡淡的笑容。只是右手仍不自觉地按上胸口,努力压下泛滥的闷痛。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并没有后悔。
回办公室的路上,她没有紧紧地跟在萧珞身侧,反而退后一步,走在他的身后,只差半步的距离。
难得上学生会尽义务的童撤,刚走上楼梯就看到了这样一幕。她挑了挑眉,假装没发现什么,爽快地打了个招呼:“呦,两位勤奋君,又在啊?”
萧珞没说什么,依旧淡淡地点了个头。殷凌则默契地使了个眼色,褪去了童撤眼底的不安。在心底松了口气,她聪明地不在这话题上打转儿:“对了,殷殷,你爸打电话找你,你给他回一个吧,感觉他挺急的。”
殷凌顿时一怔,笑容迅速从脸上褪去,半晌才迸出冷冷一句:“打错了,我没有爸爸。”
语毕,她加快脚步,率先走进了办公室。
萧珞看着她有些不稳的背影,小小挑了挑眉,转而看向童撤,却见她亦是一脸惊愕,仿佛完全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