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荷花池出来时,下起了大雨,雷声在低空一个紧接一个地炸响,炸得人心惊胆战。我不知道罗天是凭什么推断出刘小惠不是自杀的,我问了他,可是他不告诉我。如果他刚才发现了什么,我觉得不太可能,因为傍晚的时候下过一场雨,即使有线索,也早应该被雨水冲掉了,那么,他为什么断定刘小惠并非自杀?
还有,到底是谁烧的纸钱?是在拜祭刘小惠吗?
我跟罗天冒雨奔出了小树林,晚自习还没结束,罗天让我赶紧回宿舍换衣服,可别淋坏了。
我点头应着,往宿舍楼冲去,抬眼间,却远远地看见在我住的那间宿舍门口吊着一个白糊糊的人影,他(她)的身体好像还在左右摇晃。我倒吸了一口冷气,猛地停住脚,尖叫着:“罗天!罗天!”
罗天还没跑远,听到我的尖叫便立刻停了下来,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谁?”
我来不及回答他的话,飞快地往宿舍楼跑去,一口气跑到了四楼,只见摇摇晃晃站在一条凳子上的女子竟是叶寒,她踮着脚尖,两手举过头顶,一副准备上吊的造型。
我吓破了胆,大叫一声:“叶寒--”
随着我的声音一响,叶寒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摇晃得更厉害了,尖叫一声,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就在她摔下来的同时,罗天一个箭步飞奔过去,及时抱住了叶寒。
我惊魂未定地扑过去,抓住叶寒:“你怎么了?为什么要想不开啊?”
叶寒自己显然也被吓倒了,她拍了拍胸口,不解地望望罗天,又望望我:“想不开?”
“是啊。”我抬头朝门上看去,却没有发现绳子之类的东西,我疑惑道,“你刚刚不是……”
叶寒也朝门上看了看,随即便恍然大悟般地笑开了:“你们以为我要上吊啊?哈哈,我只是换灯泡啦。”
看着她手里的灯泡,我顿时松了一口气,真是虚惊一场。
很快,罗天便把灯泡换好了,叶寒为了答谢他刚才的“英雄救美”,非得送罗天下楼,回来后,就变成花痴了,一个劲儿地拉着我问长问短:“哎,古小烟,你跟罗老师是不是认识啊?”
不等我开口,她又自顾地说:“哈!你们肯定认识,否则怎么会一起上楼来呢?而且两个人都淋得跟落汤鸡一样,你晚上又没去上自习,是不是跟他约会去了?老实交代,他是你什么人?”
我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得含糊地随便应了一声:“呃,表哥。”
她立刻瞪大了眼睛:“表哥?不会吧?你是不是在忽悠我啊?你们俩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
我忍无可忍地翻了翻白眼:“拜托,表兄妹而已,又不是亲兄妹,亲兄妹还有长得不像的呢。”
她嘻嘻一笑道:“也对哦。”然后,她又歪着脑袋,喋喋不休地说,“我还是不相信,你怎么有一个那么帅的表哥?他是干什么的呀,怎么突然跑来咱们班教法律?他结婚了吗?或者有没有女朋友?他多大了?”
我正不知如何躲开叶寒这些无聊的问题,冷梦凡下自习回来了,她一进门就问:“谁啊?谁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女朋友?”
我怕叶寒啰嗦,赶紧把话接了过来:“咦?关雨菲呢?她怎么没和你一块儿回来?”
冷梦凡挥了挥手:“她呀,刚在楼下让苏晨阳逮着了,我可不想做电灯泡。”
我还想再说话,叶寒已经从床上跳了起来,把冷梦凡拉过去,将罗天刚才怎样“英雄救美”的事迹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说得唾沫横飞,手舞足蹈:“你知道吗,罗老师竟然是古小烟的表哥耶!”
冷梦凡惊奇地看着我:“你表哥?真的还是假的?”
事已至此,我只得硬着头皮说是真的,赶紧拿了睡衣去洗澡,这该死的叶寒。
洗完澡回来,竟意外地看见冷梦凡正趴在床上哭,哭得悲悲切切,关雨菲已经回来了,跟叶寒坐在床边安慰冷梦凡。我走过去,诧异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叶寒说:“她刚刚接到电话,说她奶奶病逝了。”
冷梦凡哭得更伤心了,瘦弱的肩膀不停地抽动着,任我们怎么安慰都无济于事。一直到宿舍熄灯,她才从悲痛中渐渐平静下来,哽咽着说:“你们去睡吧,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我们这才纷纷回到各自的床上。
晚上淋了一场雨,这会儿感觉全身疲乏,尽管眼皮沉重得粘在了一起,可是我的脑子却是出奇的清醒,反反复复都是在荷花池看见的那些“鬼火”,真的是有人在烧纸钱吗?罗天说刘小惠不是自杀的,那么她又是被谁杀死的?那些“鬼火”会不会是她的鬼魂?如果是的话,她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雨仍在不停地下着,窗外电闪雷鸣,好不容易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可是噩梦却伺机而入,我梦见黑暗如潮水般向我袭来,一双枯瘦如柴的手攀上了我的床沿,继而在我身上一顿乱摸,我看不到那双手的主人,他(她)隐藏在黑暗中。我奋力地挣扎着,终于大汗淋漓地醒了过来。
那双手是谁的?我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还没等我从噩梦中缓过神,就听见对面的床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惊恐地转过头去看,原来是冷梦凡在床上翻来覆去,她大概还在为奶奶病逝的事伤心吧。我松了一口气,问道:“冷梦凡?你还没睡么?”
冷梦凡停止了翻动,轻声说:“嗯,我睡不着。”她的声音有些喑哑,“你也没睡?”
“我刚刚做了个噩梦,现在睡不着了。”
“那你过来跟我睡吧,”说着,冷梦凡往里面挪了挪,腾出一个位子给我。
“还在为你奶奶的事伤心?”我抱起枕头爬到她床上,在她身边躺了下去。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好像又要哭。借着窗外时不时的闪电,我看见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又红又肿。人都已经死了,我知道怎么安慰都没用的,于是,我问她:“你要请假回家吗?”
她说:“要的,刚接完电话那会儿我已经给班主任打过电话请假了,明天早上七点会有一趟火车,到时候你帮我把请假条带给班长,好吗?”
我点点头:“好的,你也别太难过了。”
她长叹一声,悠悠地说:“怎么能不难过呢?我一想到奶奶心里就疼得很,其实奶奶很可怜的,我爷爷死得早,她只有我爸一个儿子,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爸身上。后来,我爸有出息了,赚了很多钱,在城里买了房子,也把奶奶接了过去,谁知奶奶竟跟我妈不合,三天两头地吵架,我妈嫌她老思想、笨手笨脚,奶奶也嫌我妈不务正业,整天只知道打麻将,我爸夹在她们中间两头都不是,再后来,奶奶因为心疼我爸,不想让我爸为难,就自己回农村去了。唉,奶奶都七十多岁了,身体又不好,这次听说病得很厉害,可她怕我爸担心,愣是没讲,结果终于熬不住了,早上咽气的时候也没见到我爸最后一眼……”
说着说着,冷梦凡的眼泪又落了下来,然后又絮絮叨叨地对我说她奶奶如何如何疼她,一直说到后半夜她才睡去。婆媳之间自古以来就是最难说清的事了,如果我以后成了罗天的媳妇,我一定好好地待他妈。一想到罗天,我的心里便暖暖的。
我翻了个身,轻轻地阖上了眼睛,但就在我即将入睡之时,耳边再次传来一阵若有若无、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我猛地睁开了眼睛,凝神听着。
没错,就是这个哭声,昨天晚上我也听到过。我浑身打了个冷战,难道真的是荷花池里的婴怨?
听了没多久,我突然眼睛一直,不对,这好像不是小孩子的哭声,更像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而且……就来自这间宿舍。
更可怕的是,它好像是从高敏床上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