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心一拿起一件外套,抖了几下:“你妈说什么让你难堪的话了?”
“也没什么,毕竟……”钟宇杰终于横了横心,说了出来,“毕竟离婚了,要是再这样住下去,别说外人看着不像样,父母也会误会。”
“外人?”余心一停住了挂衣服的手,“别人怎么会晓得人家的家事?你听到有人议论?”
“不不不,没那事。”钟宇杰见她显然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那是什么?”
“我有了女朋友。”钟宇杰没想到这句话就这么脱口而出,并没有费多大劲儿。
余心一手上正挂着的一件衣服蓦地落地,尽管她立刻低下身子去,钟宇杰还是从她的动作中看出了她的愕然和惊讶。
“你的意思是……”
“噢——我们是不是应该趁早结束这样的局面?”
“这个局面并不是我想造成的。”
“我懂我懂。”
“只要你筹备到了钱,你完全可以把那一半产权买回去,同样,我也是如此。”余心一努力说得客气点,但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话听上去有那么几分尖刻,“我们已经离婚,你交友是你的事情,你大可不必向我报告。”
她又转过身子,去折叠衣服。
“我……我是说,你知道,一时半会儿筹那么多钱不大可能。你是否想过把房子卖掉?”
这一下,余心一把手里的衣服抛了下来,她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了。在灯光下,他看到了她白得像奶油雪糕一样的皮肤,现在的女孩子很少有这样健康美丽的肤色了。她的外套已经脱去,一件简单的灰色套头毛衣和一条黑色的裙子,衬托出了她苗条的身段。是的,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南方美女。难怪母亲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离婚,并固执地以为他一定是有了“小三”,他觉得解释不清,索性不解释。
“我认为你说出这样的话很不理智。”余心一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你可以自己搜集一些这方面的资料看看,它们会告诉你,今年国家正在调控房地产,这时候卖房子等于割肉。”
“我知道,可是……”
“钟同学。”离婚后她总喜欢这样称呼他,“这房子买了才一年多,现在抛出去,就连月供的费用都无法收回,你的这一提议太荒唐了点儿。”
钟宇杰无话可说,他真想一屁股坐在床上。立刻又条件反射一样站直了,要是自己穿着外裤坐了她的床,估计这一收拾该闹到天亮了,什么也别想谈了。他又一次感觉到那种紧张和压迫感。“我怎么会和这样一个女人生活了一年的?”他问自己。他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如果有,那也被她极好地控制住了。
“你总是那么理智吗?”钟宇杰发现自己的语气里有了嘲讽。
“至少不像你只顾眼前利益。”
“对,我目光短浅,胸无大志。我只知道,这一年多来节衣缩食,全是为了供房。”钟宇杰不自觉地有些激动,“当时我就说买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子就可以了,你非要买这么大的。”
“我不觉得再提当初的事情有什么意义。”余心一冷冷地说。她的语气使得钟宇杰顿时忘记了之前有过的内疚,变得恶意起来。
“这样拖着似乎也没多大意义。”
余心一听出了前夫不寻常的挑衅的语气,她第一次认真打量他,从他的脸上她看到了某种不寻常的东西,一种类似激情的东西,这使得她心里隐约预感到了什么。
“意义在于将来的回报。”
“可是……”
“不要再说了。”余心一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我很感谢你心平气和地说出了你的想法,但,在我看来那是不可行的,至少目前不可行。我还是那句话,你有交际的自由,你有楼下的一半属于你的产权,在这个范围内我没有资格干涉你,但是你也无权处理这房子,因为我同样有着一半的产权。”
“好吧。”钟宇杰疲倦地说,“不打扰你休息了。”
他悻悻地走了出去,回到楼下,推自己的卧室门,门从里面反锁上了。他以为母亲睡着了,低声叫门。
“我已经睡了。”钟母的声音听上去却是清醒的。
“妈,你开门,我拿床被子。”钟宇杰的打算是母亲睡自己的卧室,自己睡到客厅的三人沙发上去。
“楼上不是有吗?”
“楼上……”钟宇杰有一秒钟的不解,紧接着,猛地明白了,母亲根本就是故意锁门的,好让他到余心一的房间去睡。
钟宇杰下意识地看看那楼梯,好像心里被塞了很多肮脏的棉絮,吐不出也吞不下。憋闷和痛苦感向他压来——对于男人来说,没有一种痛苦,比看到自己卑怯更痛苦了。
他悻悻地进了卫生间,掏出了一只烟点燃,猛吸一口,才觉得舒服了些,他又抽了一口烟,然后把剩了大半截的烟蒂丢进了抽水马桶,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响亮,但他顾不了是否吵醒母亲了。“凭什么我总是要担心这个顾及那个,就因为我是男人?”他问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