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的事(2)

周敏蕾终于明白,又一件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了。一边的人都停下了正在翻找的衣服,齐齐将发亮的眼神投向她,有几秒钟她彻底懵了,不知怎么办好。黄头发还在气势汹汹地数落:“我刚才还喊了你干吗动我衣服,你没回答!”

“谁动你衣服了?”周敏蕾反应过来,“既然见到我翻口袋,干吗不上前把我逮个正着?干吗等我买完了衣服才拉住我?”

一时间,有人哄笑,周敏蕾抬起脚,心想就算遇到个神经病,自己这一下也戗得她可以了。可是她人才转过去,包就被黄头发一把拽住:“把包给我看看!”

“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周敏蕾被黄头发拽着出了门,她往前走,黄头发拽着她的包倒退着走,上台阶时差点仰面栽倒下去,周敏蕾扶住了她,心想闹出人命来可不好玩。黄头发一点没有感激,还在不住念叨:“我看好了一条裤子,一摸口袋里的50块钱不见了,你说你长得也不错,干吗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呢?”

“我一个月工资三千多,我为什么要偷你这点钱?”周敏蕾怒火中烧,“不对,你刚才说的是60!”

“对。”黄头发咯噔一下,接着说,“一张50的,一张10块的!”

周敏蕾觉得自己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表妹说她是丑八怪那次打过表妹一耳光外,从没有动过手,但女人的这句话让她忍无可忍有了要打人的冲动。她举起手,巴掌还在空中,黄头发女人一声尖叫:“打人了啊,偷东西还打人!

周敏蕾的巴掌停在了空中,犹豫了半秒,但还是落了下去——声音沉闷。她没有打人的足够勇气,仅仅有了咬牙切齿的冤屈。或者说是委屈——这一个下午发生的事情,使得她心滋生出无以言说的阴郁,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沉重。为什么所有的倒霉事情都集中在这一天发生了?该死的黄头发,该死的围观的人,该死的格子铺,还有,该死的钟宇杰!

她自然地想到了他,可是那一点自尊让她不想给他电话,没有你我也可以应付!她想着,拿出手机开始拨电话。

电话是拨给一些男人的。有相亲认识的,也有沾亲带故混熟了对她流露过那么点意思的,可是那个口口声声说“爱情,就是只要我有,只要你要”的小王,竟然哈哈大笑。

“今天是不是愚人节吧?小周,别玩了。”

“……”

另一人反应更是离谱:“什么?你……你没偷吧?”

周敏蕾气得啪地摔了电话。最后只能打给钟宇杰求助。当他赶来的时候,她“哇”一声哭了。他问清楚后,先帮她打了110,然后陪着她一起进了派出所。警车呼啸而来的时候,她还在止不住地抽噎。在眼泪中她竟然不合时宜地想起钟宇杰和她的一段对话。

“你不是本地人?”

“嗯。”

“工作很久了?……打算留在我们这里?”

当时她对他语气中不经意流露出的优越感和自以为是感到不满。什么叫“我们这里”?在S城人看来,任何一个外地女孩到这里来都是想要淘金,或者就是嫁个S城男人定居下来。可钟宇杰又不是S城人,除了多了一个户口外,说穿了和自己有什么区别?都是“南飘儿”。而户口要来做什么用?又不是八十年代买粮票!切。她想着,就顶了他一句:

“我可没你那么能,买不起房子,只有珍惜生命,远离北上广啊!”

“房子我买得早,现在是和前妻一人一半,我想,吴珊应该跟你说了。”他想了想,这样说。她倒不好意思了,他这算是什么?是炫耀,还是感慨?或者是……对自己委婉地表达什么?这么一想她就脸红了。不说话。

他看她不说话,也就跟着沉默。那时候他们已经见过三次面了,应酬的时候献殷勤的话,该说的都说完了,恋爱时候千百次讲不厌听不腻的话,还不到说的程度。这一冷场,两人都觉得有点尴尬起来。还是他自然地解了围:

“我小的时候,老家天井里有两棵百年的槐树,我常常发现树上成群聒噪的麻雀会忽然一声不响,等一会儿又突然一起叫起来,人说话的时候也会有这种现象。”他看着她多少有点尴尬的表情,温厚地笑着。

——就在这一瞬间,她发现自己有点喜欢这个男人了。因为他给了她一种类似归属感的安定和温暖。

就像今天,就像现在。这种感觉来得更强烈了,尽管这安定和温暖非得在派出所这种地方爆发,但终究是她想要的安定和温暖,并且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希望这安定和温暖继续下去。

为此她迅速找到了新的心理平衡:“就算他对不起我吧,下午我也闹得他也丢光面子了。男人最丢不起的是面子……我好傻啊!”她下了结论。“为什么我会这样的?”她忽然想起在一篇小说里读到过的句子——

当一个女人急着要嫁人的时候,她就会变得无可救药地愚蠢起来。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