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杨还是没有醒过来，我一直守在他的病床前。谢天墨有好几次想叫我离开，每次我都很尖锐地和他吵，双手紧紧地握住许杨，寸步不离。
金鱼过来的时候，谢天墨正在试图拉着我离开。他说：“橘子，你这样不吃不睡，身体怎么受得了？先好好休息一下，再回来陪着他，好不好？”
我瞪着谢天墨，冷冷地说道：“滚开！”
谢天墨眼底闪过一抹忧伤，很快便消失不见了，拍了拍我的肩膀，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对我说：“橘子，乖乖的，先去吃饭好不好？”
我抓住谢天墨放在我肩膀上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他的手微微一抖，一动不动地任我咬着。
“夏小橘！”金鱼愤怒地叫着我的名字。
我迟疑了一下，放开了谢天墨的手。我嘴角有一抹淡淡的腥甜，他的手被我咬得血肉模糊。
“你自己死不甘心，你是要让所有人都给这个浑蛋陪葬你才甘心，是不是？”金鱼狠狠抓着我的胳膊，眼底是满满的愤怒，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许杨不会死，你闭嘴，就算所有人都死了，许杨他也不会死。”
啪的一声，金鱼抬起手，一记响亮的巴掌落在我的脸上，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金鱼！”谢天墨把我扶到一边，心疼地抚摸着我的脸，“你这是做什么？你在干什么？”
金鱼大声地笑了起来，眼底是深深的绝望。她看着谢天墨，又转身看向我的脸，半晌，她忽然摇了摇头，缓缓地转身走了出去。她走得很慢很慢，仿佛身上压了一座大山般，每走一步，我的心就会痛上一分。
“金鱼……”我犹豫了一下，轻轻地叫着她的名字。
她的身形僵硬，站在原地，最终没有停下。
“连她都走了，呵，连她都走了。谢天墨，我夏小橘这辈子注定了一无所有的，是不是？谢天墨，你告诉我，是不是？”
“橘子……”谢天墨小心地把我抱在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肩膀，“你不会一无所有的，橘子，不会的，永远都不会。”
突然，我感觉很累很累，仿佛心里的那根弦一下子就断了，无力地依偎在谢天墨身上，喃喃出声，“许杨，许杨……”
这段时间的睡眠不足以及几乎每天的滴水不进，让我彻底垮了下来，躺在许杨隔壁房间的病床上，不停地昏睡、呓语，胳膊上挂着点滴，感觉双手被人一直紧紧地握着，很想睁开眼睛，却没有一点力气。
我待在医院哪儿也不想去。
三前年许扬离开我的时候，我曾经试图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把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都锁在箱子里，塞到床底，继续张牙舞爪地活着，和金鱼妖精一样勾肩搭背地走在北京城的大街小巷上，寻找着所谓的艳遇，不停地相亲，可是许扬的出现把这一切都毁了。我藏得好好的悲哀一下子都被他掐了出来，曝晒在太阳底下。
而我，宁愿时时看着他，纠结在过去的悲伤里，也不愿意再把他弄丢了。
可我到底还是被谢天墨从病房里赶了出来，他的理由让我不得不屈服，尽管我是如此舍不得离开许杨，哪怕一分一秒！
他说：“橘子，今天是金鱼的生日，大家商量着今天晚上在天方夜谭给她过生日，热闹热闹。”
天方夜谭是北京城里很有名的一家KTV，也是我们这帮朋友最爱去玩的地方。但凡高兴或不高兴的时候，总是招呼一帮子人过去那里通宵K歌，在那间华丽的大包房里边唱边跳，整得跟地震似的。能让人忘记很多东西。
我身子微微一颤，握着许杨的手有些潮湿起来。想起那天金鱼走的时候，如此决绝和失望的身影，我心里像是被刀割破了一个洞一样，生生地疼了起来。
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我就认识金鱼了。小时候我总是四处闯祸，惹是生非，活蹦乱跳得像个小妖精一样祸害人间，为这没少挨我妈的揍。每当我哭得惊天动地的时候，金鱼总会过来救我。她从小就品学兼优，我妈疼她比疼我这个亲闺女还疼，一看见她气就消了一大半。那丫头从小嘴也甜，总是能把我妈哄得忘了我这个惹事精。
后来我们都长大了，我还是越来越妖精，一点也没有收敛的迹象，逃课、早恋、离家出走，然后开始写字，漂泊不定。我妈越来越头疼，而我依旧没心没肺阳光灿烂地活着。金鱼不停地帮我收拾我惹下的烂摊子，忍受着我张牙舞爪的放纵和张狂。
可以说如果没有金鱼，就没有活着的夏小橘，至少没有活成这样的夏小橘。
我打了辆车直奔王府井，取出所有的钱，大摇大摆地进了LV专卖店。其实我心里特别没底，这个听起来就能让人吐血的牌子，我真的从来没敢想过，只是经常听金鱼那丫头说，以后有了钱就买N多个LV，一个装米，一个装菜。我总是说她特别像暴发户，就差钻钱眼里面去了。可是我知道她是真的喜欢这个牌子的包包，尽管这价格让我们一直觉得简直就是在喝劳动人民的血。
以前我妈老说我，要存点钱，不能有一分花一分，我特别不屑，总觉得存钱这事儿是七老八十的人才干的，有钱不花，那钱跟废纸就没什么两样，所以，我取光了卡上的钱，也只有不到二万块钱。而且这钱还是前几天才刚刚收到的一部分稿费，因为一直守着许杨，还没来得及折腾光了，否则，估计别说两万就是两百块我也很难取得出来。
我现在特别后悔，肠子都快悔青了。我捏着这两万块钱大摇大摆地进了LV，其实我心里特别没底，不过还是装着财大气粗的鬼样子。靠，输人不能输阵啊，就算真买不起一个LV，也不能让洋鬼子把咱看扁了。虽然售货小姐都是中国人，但那牌子不是啊！一想我就又郁闷了，支持国货这回事还是没有普及好啊，否则我也不用拎着两万块钱还这么忐忑不安地买个破包了。
一进店我就知道为什么这包可以卖到天价了，单看这店里的装潢就让我忍不住一直咋舌，靠，这得喝多少劳动人民的血啊？
我目不斜视地看包，不理会里面服务小姐诧异和探询的目光，以及虚伪客套的职业性的微笑，估计是她们看我这身打扮不太像买LV的人。想想也是，我全身上下加起来估计还不到二百大元，而且这身懒洋洋的破样儿怎么看怎么不像有钱的主儿，她们不赶人就已经很仁慈了。我心里越来越没底了，随手指着一个包包装得跟个大爷似的吼了一嗓子，“我要那个，帮我拿下来！”
服务小姐可能看我声音特别响亮，愣了一下，谄媚地笑了起来。估计她以为我是深藏不露有钱的主儿了吧，否则谁敢一分钱没有还这么吼啊？所以蹭蹭的就给我把那包拿了下来。其实我特别心虚，纯粹就是一纸老虎，吼完了我自己都快趴下了！
“小姐，你真的很有眼光呢，这款包是LV今年的主打新品，而且还是限量版的呢，很有纪念意义！”
靠，我狂吐血！新品，主打还限量，用脚背头想想也得是天价中的天价了。
我抓奖买彩票从来没中过，连一块钱的安慰奖都没中过，怎么进了LV一下子就指了个这么绝品的呢？我真恨不得把我自己给掐死！
刚想说不要了，可是一转身看见服务小姐那慢慢变得鄙视的眼神，我又脑袋一热吼了一嗓子，“就要这个了，帮我包起来！”
刚一吼完，我脸就绿了，这谁家破孩子不好好看看，我真该掐死我自己了！明明没钱还非充大头蒜，把我打折卖了都换不来这包啊！
听我说完，那小姐的眼睛蹭的一下子就亮了，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也不理会我的垂头丧气，讨好地说：“小姐，这款包价格也很吉利呢，而且又很漂亮，你拎的话一定会很漂亮。”
我拎过包像拎着一颗定时炸弹一样，胆战心惊地瞅了瞅标价签：6688800元。还真是吉利啊，又有6又有8的。
靠！
我差点没背过气去，想想身上揣着的那点钱，如果这服务小姐知道的话，不用我自己动手，她就先把我解决了。
就在我冥思苦想快要想破脑袋怎么脱身的时候，店里突然涌起一阵小小的骚动，一直招呼我的服务小姐跟溜烟一样蹭的就没了，跑得比兔子还快。我特别纳闷，不过想想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我捏着我的两万大块就往门边蹭，五米，四米，三米，二米……快到门口的时候，只听身后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夏小橘！”
我狂汗！
慢慢转过头来，只见苏秦站在后面笑眯眯地看着我，可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笑得特不地道，套一个词就是：笑里藏刀啊!
果然。
他这一嗓子，把那服务小姐给彻底喊清醒了，想到我看了一半的包，拎着就过来了。我越来越郁闷了，恨不得伸出俩鸡爪子直接把苏秦给掐死。真想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遇到这么一个扫把星，怎么倒霉就怎么给我折腾。
我正胡思乱想着，那厮走到我面前，把服务小姐手里那个天价的LV包拿去了，一脸暧昧地看着我笑得特别奸诈。我真恨不得过去像拍小强一样把他给拍死。可我到底也没下手，而是笑得跟个大尾巴狼似的，蹭到他面前，特别无耻地说：“苏秦，这包既然你看上了，那就让给你吧，别客气，真别跟我客气，哈！”说完，我像耗子一样，一溜烟就跑了出来，身后就像有一只饿了三天三夜的大猫死命追着一样。
又该死地听到苏秦那厮在我身后笑得像被人点了穴似的，一抽一抽的。
靠！扫把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