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

  

阳光有时候像酸奶。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阳光像酸奶,只是我在想那天的阳光像什么的时候,突然想到了酸奶,所以我说阳光像酸奶。我们三个平躺在草地上,M在中间,小蝶在最右边依偎在M的怀里,我在左边抽着烟,头枕到M的肚子上,这一幕相当的搞笑,所以我会时不时的笑出声来。

“J,你相信吗?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爱上两个人的。”M说得有点像自言自语。

“嗯,也许吧。”我望着天空的白云,怎么看怎么似曾相识。

“我现在感到特别的幸福,但总觉得委屈了你们两个。很少有人能接受这样的吧?”

“委屈的当然是我了,那个男的指不定心里怎么想的呢,会幻想哪天我们俩一起陪你睡觉吧,这不是你们男人的终极梦想吗?”小蝶说。

“小蝶!J绝对不是这种人,是吧,J?”M 很认真地问我。

“哪种人?”我明知故问。

“就是会幻想我们俩和你一起那个啊……”M脸红了。

“我连你都没搞定呢,可没闲工夫幻想别的。”我说。

“那就是以后会想的,是吗?”小蝶赶紧插话说。

“你完全不是我喜欢的那型!”我斩钉截铁地对小蝶说。

“您也不是我的菜,谢谢。我就讨厌自以为是的男人。”小蝶气呼呼的。

“你总说我们三个怎样怎样,是不是你心里明明就想我们三个一起啊。”我用眼睛斜着看着小蝶。

气急败坏的小蝶突然站起来,挽着袖子看样子是想揍我。

M赶忙把她拉住,“哎,你们俩能不能安稳点,多美好的下午啊,我们三个不一起那个,躺在草地上一起睡觉总可以吧?”

M的话语对小蝶来说就是圣旨,她就像小刺猬一样马上把身子缩成一团,又躺下了。

至于我,压根儿就没站起来。

慢慢的,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微风拂面的声音,我甚至听到了她俩极其微弱的呼吸声,又过了一会儿,呼吸声停止了。但我知道不是她俩没呼吸了。Q这个贱人也学着小蝶,把自己的身子缩成一团,躺在她的身后,闭着眼睛呈现出恶心的笑容。

“我太羡慕你了,你不喜欢小蝶,我喜欢啊,我就喜欢这型的,你知道啊!”说着他竟然开始抚摸小蝶的头发,眼神里充满了无限的爱意。

“你不能这么乘人之危吧?”我赶忙说。Q没答理我,还是在爱抚小蝶的头发,有时候会上去闻一闻,不过看得出他真的很喜欢小蝶。

想必他也做不成什么坏事。想到这,我也开始闭上了双眼,我们四个人,不知道被什么人涂抹在这片绿色的背景下,就像一幅美术学院学生的幼稚油画。

赛车手

我说过小蝶还是个赛车手吗?

如果我没说过,那就是我的疏忽,下面我补充一下,小蝶是个赛车手。当然不是什么职业什么F1什么方程式那种,她是半夜地下飙车党的副主席。听M说她俩就是在一次比赛的时候认识的,规定每个参加比赛的人,副驾驶必须还有一个人,小蝶那次的同伴(估计是她以前女朋友,M没有明说,但从说到这事儿的脸色来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因为临时有事没来,而那次又是最关键的决赛。

“赢了总冠军又能怎样?”我觉得无聊地说。

M的脸突然红了,一会儿支支吾吾地说:“听说冠军可以和当初票选出来的赛车女郎共度春宵……”

“那你是赛车女郎?”我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

“当然不是!但那次的那个女孩子也很漂亮……有意思的是,参加选手都是男的,只有小蝶是女的,估计她要赢了的话,那女孩就傻了吧?呵呵。”

“居然还有女孩肯做那种事!”我觉得很惊讶。

“是啊。现在的小女孩啊……”M嘴一歪地说。

“那然后呢?”我迫切地问。

“那天我正和我的一个朋友去看比赛。”

“是以前男朋友吧?还是女朋友?”我赶紧插话说。

“男朋友。”M没有否认。

“哦。”不知道为什么,我宁愿是她以前女朋友这个答案。

“然后小蝶就看到我了,一把就把我拉过来了,对我以前男朋友说,借你媳妇用下行不?”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小蝶,她弱小的身子却顶着一个大头盔,看着像卡通人物。我以前男朋友看是个女孩,也没说同意不同意,就问我的意思。还没等我回答呢,小蝶就直接把我塞进车里了,还对我以前男朋友说了声谢谢。

“小蝶可真猛啊。”

“嗯, 但我也就喜欢她这点。”

“那你喜欢我哪点啊?”我吃醋地问。

“J,你是个好人。”

“啊!你喜欢我就因为我是个好人! ”

“当然不仅仅是,哎呀我嘴笨说不清楚啦,你长得帅,人又好,还会弹钢琴,算是我小时的梦中情人的类型。”

“嗯,好吧。接着说小蝶吧。”我又心满意足地平静下来。

“再就没什么了,最后她就赢了啊,车开得真危险啊,我都要吐了。”

“一帮男的开不过她一个丫头片子啊。”我啃着苹果说。

“嗯,小蝶的技术,那是真牛逼啊。”M 带着崇拜的眼光说。

“再后来呢?那个赛车女郎呢?”

“就知道你还惦记那女孩, 最后小蝶赢了没有带她回去,直接带着我回家了,据说那女孩哭了一天,以为自己很没吸引力。”

“是啊,太可怜了吧,浪费啊。”我顺着嘴就说出来了。

“你喜欢去找吧!”M 没好气地说。

“说着玩的啊,再然后呢?你就跟她回家了?”

“嗯,就来到这儿了,这个酒吧,那时候是小蝶开的。”

“原来如此。再后来呢?小蝶就把你强奸啦?”我坏笑地说。

在车库里我见到了小蝶比赛用的跑车,我是个车盲,对汽车仅仅限于知道怎么开而已,但就从这车被改造的外形来看,我还是看不出什么门道。

“你为什么喜欢飙车呢?一个女孩家的。”我啃着苹果问小蝶,最近我很喜欢吃苹果,特别那种又大又脆的红苹果。

“那你为什么喜欢弹琴啊。”小蝶上半截身子在车下,车体被千斤顶翘起一角,她好像在改装什么零件吧。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车会突然压下来。

“小时候觉得弹钢琴很帅啊,以前幼儿园里有个弹钢琴的小朋友,他一弹钢琴所有的女小朋友就都围着他听,我挺羡慕的,所以就学了。”

“嗯,我也是为了泡妞学的。”小蝶毫不避讳地说。

“那飙车多危险啊,说不定哪天就死了,为泡妞太不值当了吧。”

“你坐家里弹钢琴也说不定会弹着弹着就死了,有可能天上打雷劈死你,有可能煤气泄漏憋死你,还有可能心脏病突发疼死你!”

我笑了起来。“小蝶真是个疯子,我看我早晚得死在她手里。”我又拿了一个苹果,对M说。M在厨房里准备晚餐,她可以同时分心做很多菜而不乱,这真挺厉害的。

“她人就那样,但对我真的很好。”

“这我知道,看得出来,你是她的太阳。”我自讨没趣地说。

M 笑了笑没说话,继续忙活晚餐去了。有点失落的我自己去了地下室,练琴去了。

饭店

小蝶比赛的那天我们都去了,那天月明星稀,稀稀拉拉地下了一天的小雨也终于停了。看着眼前一排排色彩艳丽的高级改装车,就好像是在看速度与激情的片场。被荷尔蒙刺激的男女聚集在此,每人的打扮都和自己的车相得益彰。他们有的躺在车顶上吞云吐雾,有的拿着啤酒豪饮着,希望只是观众。还有些人在远处燃起了篝火,随着车体里传出各种各样的音乐而摇摆着身体,据说比赛的车得先从篝火上越过,真是一群疯子。

当然事实也许没有我形容的那么夸张,为了小说的好看我会在一些地方适当地加一些电影画面的元素,事实上那天呈现在我们眼前的,就是空旷的街道和几辆低劣的改装车,天是阴霾的,还下着雨,混合着公路旁的土地,让人后悔穿新衣服出来。稀稀拉拉的来了几个观众,怎么看也不像飙车的地儿。

看着M进入小蝶车里的一瞬间我突然心慌,我其实跟小蝶说过能不能由我来做副驾驶,但小蝶断然拒绝了,M也说没事。她们每年都会有好几次比赛,也都相安无事。远处的公路已经早被人封闭,具体线路小蝶早已经烂熟于胸,说实话我真不理解这帮暴徒似的车手,他们显然对生命没有着起码的尊重。

等等!我有吗?

算了,不想这些无聊的话题了。

她们全程跑完还得一会儿,我觉得蹲在那里无聊,就开始四处走着。慢慢的,我远离了人群。当我开始顺着狭长街道穿梭,路灯安详的光铺垫在我的周围,顺着我迥异的影子,笑嘻嘻的仿佛在打转,我突然想走到一些更阴暗的角落里。在一条漆黑的小巷子里我越走越兴奋,这一带的居民显然对夜生活非常的反感,我看不到有一家的房间里有灯的,他们睡得可真欢,我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我总是盼望着能发生些什么,我对黑暗的喜爱是深刻的。

果然,在一片寂静的前方,我听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是个女孩子哭泣的声音,声音很好听,那声音像是从我正前方飘过来的,声音有时候大,有时候小。我加紧了脚步,但当我以为自己要接近那个声音的时候,哭声却戛然而止,好像从来就没有这个声音一样!难道是我的幻听?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沮丧。我又拿出打火机,想点根烟,却怎么也打不着,我一赌气就给扔了。

这时,突然从我身后不远的地方,又传出了刚才那女孩子的哭泣声,音质和刚才的完全相同,也是断断续续地飘来。

怎么会突然又出现在我身后呢?是我走过了她,还是她路过了我?

我没有害怕,我其实理应害怕的,但我没有。

我总觉得这个女孩试图想见我,告诉我些什么,我不相信世界上有鬼魂,有轮回。人死了就是死了,一辈子已经很聒噪了,再来一次想想就累。于是我又开始往回走,但声音又戏谑我一样出现在前面!我感到自己被耍了,有些气愤,索性不管那悲悲切切的声音了,径直地往前走,要是附近有什么卖吃的地方就好了,我有些饿。

我完全没有想过这条巷子会有那么的长,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好像是快精疲力竭的时候,我才看到路的尽头有个灯笼,远远的看去好像是家餐馆,因为我隐约听到一些行酒令划拳以及哈哈大笑的声音。

这是家四合院,门口的灯笼上有个食字,另一个灯笼坏了。门上方有块牌匾,写着大大的繁体字,但过于繁了,我都不认得了。进入院子的刹那,刚才嘈杂的声音又突然消失,我回头看了看在微风中摇曳的灯笼,确定不是Q的到来。眼前的小院子古色古香,种着两棵桃树,左边的一棵树顶插着一面旗。

“有人吗?”我叫了一声。

“来啦!”这时候我看见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好像是从地里冒出来的!

“吓死我了,你是从地里冒出来的吗?我刚才看见好像就是!”我毫不避讳自己的想法。

“你才地里冒出来的呢!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那么不会说话?说!吃点什么。”那中妇没好气地说。

“你家是什么菜系啊。菜单呢?”我在院子里找了张桌子,坐下说。

“我这没什么菜系,就是家常菜,刚开的小馆子,菜单还没印呢!”中年妇女拿出笔和纸说。

“但一般的菜我这儿都有。”我失望地摇了摇头,食欲顿时减半,但来了就来了,总得吃点什么,就胡乱要了碗面条,和一点儿凉菜。

“那个,再来一瓶啤酒。”我说。

“对不起,我们这不卖酒。”中妇突然笑了,眼眉又弯又粗,像大鲶鱼。

“怎么会不卖呢!我刚才明明听见有人在你们这里喝酒,还是很多人,很大声!”我不满地说。

“您听见了?”中妇感到十分惊奇地问我。

“是啊!”

“那你听见巷子那头有女孩哭吗?”中妇喉咙好像夹了变调夹,声音都变调了。

“听见了啊!和我玩神秘!”我不满地说。中妇惊讶地看着我,把手里的纸和笔放下,突然对我鞠躬,深深的那种,让我想起了遗体告别。

“喂!什么意思啊?”

“对不起,先生,刚才怠慢了,请进屋,里面有上座,哪能让您坐这儿呢!风餐露宿的,传出去,让别人以为我们待客不周呢!”中年妇女的声音变得极其温柔,只是转变得太快,让人觉得突兀。

“还有上座呢?怎么不早说!没见过这样做生意的。”我边走边说,声音很大,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我被请到了内院二楼,走在地板上,总是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引路的中年妇女听到这声儿总会回头一皱眉,但又会随即恢复笑容。楼上的客人特别多,看得出他们大多数已经醉了,对于我的到来熟视无睹。

“您也喝点我们这特有的酒吧,是我家老板亲自酿造的,远近闻名,您看他们喝得多开心。”中年妇女大笑起来,立刻用自己肥大的手掌捂住自己的嘴,仿佛怕我看见她那一口锋利的牙齿。

“看来你们是想把我灌醉然后扒皮吃肉吧?呵呵。”我索性把脚搭在桌子上,斜着眼看着她。中年妇女脸色一变,但又很快镇定下来,露出白得发腻的厚粉底脸庞。

“您是我见过最幽默的客人。”

“你是我见过最虚伪的服务员。”我毫不客气地说。

菜上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家做的菜颜色比别人家的要鲜艳,要鲜艳许多,好像厨师往里扔了颜料。我肚子出奇的饿,索性不管那些,一个劲地胡吃海喝,这的酒真不错,微辣,但上头飞快。忽然一阵凉意袭来,刚才下肚的酒像是冰块一样躺在我的胃里,开始我也没怎么在意。但总觉得越喝越冷,越喝越冷,手脚甚至开始慢慢地颤抖,我轻轻地呼了一口气,竟然看到大冬天才能看到的白雾。我又使劲地吹气,眼前的白雾慢慢的会聚,在空中组成了一个白色发亮的光圈,我又不断地往着光圈里吹气,眼前的光圈就像庙会上的棉花糖一样,按照圆形的轨迹继续放大着,我仔细看着光圈的里面,有时会看见一闪一闪的东西,像是星星,又像是钻石,又像是獠牙。对!就是獠牙。我的兴趣来了,于是我继续大口地喝着,然后制造出更多的冷气继续吹着,我的双脚已经被冰封,而且开始往身上蔓延,但我完全不管不顾身体的疼痛,拼了命地喝着,吹着。

当我把大瓶子里最后一口酒喝下去之后,我用尽了全身所剩的所有力量,把一大口白雾吹了出去。空中的光圈已经有落地镜子那么大,白色的云雾慢慢散去后只留下了荧光的金边,我仔细地看了看光圈里面的世界,只有目瞪口呆的份儿。我看到一幅黑白相间的中国传统水墨山水画:山峦、飞瀑、怪石,一层一层的,很美!又过了一会儿,我看见一只仙鹤从远处飞来,来到瀑布前落了下来,瀑布下有水潭,袅袅的波纹映衬着一个人影,好像有人在游泳,他看到仙鹤降落在岸边,于是站起身来,他是背对画面,所以我看不见他的模样,但总觉得这个背影似曾相识,一定在哪里见过,还有就是贯穿整个后背的那个巨大的文身,不知道纹的是什么怪物,红发紫脸,左手托两颗泛着火焰的夜明珠,右手单掌合十放在胸前,背插硕大的镇魂刀,肋生双翅,上面布满了羽毛。怒目圆睁,嘴里往外吐着白色的光雾!嘴里两颗硕大的獠牙闪闪发光!我最初看到的就是这个!仿佛文身是活的!眼珠乱转,好像在寻找着什么。那人一直背对画面,缓缓地坐到了仙鹤的背上,什么衣服都没穿,仙鹤先是仰天长啸,然后一鹤冲天,瞬间消失在我的视野中。这时候,画面突然乌云密布,雷电交加,山涧传来阵阵凄惨的嘶吼,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凄惨,只听到一声巨响,一道天雷劈向山涧,深渊里一股黑气蹿出,一条黑色的怪龙横空出世,只见它浑身黑色的鳞甲透着光亮,嘴里不停地吐着黑色的浓烟,整个画面变得模糊不清,慢慢的黑色蔓延到了整个光圈,空中的画面,也变成了黑幕,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时候的我已经被冻得要休克了,头发都已经结冰,只剩下右眼能够自由活动,冰气慢慢地覆盖到我的脸上,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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