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何风去了学校。他一走进教室,就看到奇奇朝他招手,他笑了一下,走到奇奇旁边坐下来,看了眼低着头的骆晓月,说了句:“你们来得挺早的。”
“呵呵,我们有专车接送嘛!不过你也不晚啊,我还担心你找不到学校呢。”奇奇不着痕迹地用胳膊碰了碰骆晓月,她总算抬起头冲何风微微翘了翘唇角,算是打了个招呼。
何风的笑意扩大了一些,随手把书包放到桌上,刚想再开口说些什么,上课铃响了,他于是正了正身体,从书包里拿出了课本和笔记本。
这堂课是宏观经济学,授课的是经济学院的院长巴赫马教授。这老头讲课向来喜欢用特别复杂又极其绕口的长句,而且断句也经常断得匪夷所思,所以就算是每个单词都听懂了,但连起来的意思还是很难听明白。骆晓月和奇奇每次遇到这门课都听得一头雾水,必须找别人借笔记抄。
“糟了,雷诺今天没来上课,我们找谁去借笔记呢?”
一下了课奇奇就去找雷诺,却发现他竟然不在。她愁眉苦脸地走回位置,何风闻言疑惑地抬起了头:“怎么了?你们刚才没听懂?还要找别人借笔记?”
“废话,你能听懂吗?整个一天书嘛!”
奇奇心里正烦着,没好气地回答了何风一句,眼睛还在四处看着。
“我听懂了啊。不过我笔记没怎么记,要不晚上我去你们那里给你们讲讲吧?”
“你全都听懂了?这怎么可能?”这下别说奇奇,就算是骆晓月也不可思议地愣住了。
这可不是骆晓月大惊小怪,其实她的法语已经算是很好的了,当初她来法国时TEF*(法语水平考试)考了700多分呢!但巴赫马的课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难听懂,别说中国人,就是法国人第一次听,也很容易被绕晕。而如今何风第一次上他的课,居然就轻轻松松地听懂了,这是怎样一种剽悍的法语水平啊!有这水平,他什么学校申请不到?就算是要去读巴黎高商*只怕都绰绰有余了,如果他真的不是因为奇奇的原因,又为什么要跑来克莱蒙呢?
“哈哈,太好了!”奇奇倒是没想那么多,听到何风愿意给她们讲课自然求之不得,连忙一脸谄媚地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晚上在宿舍等你啊!”
何风果然没食言,吃过晚饭,他就带着书本,敲开了骆晓月的房门。
“呵呵,何老师来了啊!快请进,请进!”
奇奇打开房门把何风迎进来,他走进房间时愣了一下:“弗哈希教授,您好!”
“您好!”弗哈希站了起来礼貌地对何风笑了笑,“我听安娜说你来给她们补习功课,谢谢了!”
何风也淡淡地笑了一下:“我们是朋友,这么做,很应该的,不需要这么客气。”
弗哈希挑了挑眉,不过只一瞬间就恢复了自然。他微笑着转向骆晓月:“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明天见!”
“明天见!”
骆晓月浅浅地牵了牵唇角,神色里带了一丝倦意。
“怎么,很累吗?要不我明天再过来?”
奇奇送弗哈希的时候,何风看着骆晓月有些疲惫的神情,开口询问。
“哦,我没事的。”
刚说完,奇奇就回来了。她给何风端来凳子,又倒了一杯水,然后故作恭敬地开口:“何老师,我们开始吧?”
昏黄的灯光下,何风微微低着头,对着课本给骆晓月和奇奇讲课。
柔和的灯光,投射在他原本俊朗如石刻般的侧影上,像是镶上了一圈朦胧的毛边,弥漫着说不出的暧昧,仿佛温热的泉水,融化了某些经年不变的冰霜,捂得人心头暖烘烘的。
骆晓月静静地看着那个侧影,心底隐藏得很深的回忆就这么被翻了出来。
也是这样静谧的夜晚,也是这样柔和的灯光,甚至也是这样,让她这辈子都忘不掉的侧影,就坐在离她十厘米都不到的地方。他每一分温暖的呼吸,都轻拂过她的耳际,她甚至可以听到他缓慢而有力的心跳……
韩宇,韩宇,那个曾经发誓要和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那段她曾经发誓要用自己的一生来坚持,来守护的爱情,就那样突然间被吹散在了严冬的寒风中,被摧毁、被否定得干干净净,连一丝温存过的痕迹都不想给她留下……
若是那段感情真的是个错误,那么既然她已经都逃得这么远了,既然她已经都下定了决心想要忘记,上天又为什么要再让一个何风来到她的身边?为什么要再次推给她另一个韩宇?这样熟悉的味道,这样相似的身影……她到底要怎样?她到底该怎么做?
“晓月?晓月?你听懂了吗?”
奇奇用力地推了推骆晓月,终于把她的神智给唤了回来。
她一回过神,就对上了何风关切的眼神,不禁有些尴尬,支吾着:“哦,我听懂了。”
意味深长地看了骆晓月一眼,何风没有戳穿她的谎言,一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边说:“听懂了就行。那我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哦。那谢谢你了!慢走啊!”
骆晓月如释重负地开口,让奇奇送何风出去了。
过了两天,又是宏观经济学的课。下课后,何风拿着一个本子过来找骆晓月她们:“这是我刚才记的笔记,应该是比较全的。你们先看看吧,不明白的地方,我再给你们讲。”
“怎么,你今天晚上有事吗?”奇奇有些不解,他不是才讲一次课就不耐烦了吧?
“没有。我还是去给你们讲课,不过我怕你们听了又忘了,有笔记留下来以后也好复习一些。”
“你想得真周到!太谢谢啦!那我们自己先看看,不懂再问你吧。”奇奇接过了本子,翻开来看,果然记得十分清晰,一点都不像雷诺他们那种随堂笔记,虽然全,却很凌乱。
点了点头,何风听到上课铃正好响了,也就不再多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过了几天,弗哈希去巴黎出差了,于是何风自告奋勇地清早过来帮着奇奇一起推骆晓月去学校。
隆冬的清晨,寒意逼人。看着何风冻得通红的手指,骆晓月想了一下,就脱下了自己的手套,递给何风。
“这……不用了,你自己戴吧!”
“我可以把手放在荷包里。这手套可能有点小,不过弹性还是比较大的,你凑合着戴吧!”
骆晓月把手套又往何风手里推了推,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接过手套戴了起来。手套是毛线的,挺普通,可何风觉得特别暖和,尤其是掌心的位置,似乎还留存着骆晓月微微的体温。
凛冽的冷风一阵阵呼啸着袭来,吹得人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骆晓月眯着眼睛,把羽绒服的帽子又收紧了一些。突然,何风推着她的轮椅转了半个圈,他背对着骆晓月,用拉黄包车的姿势,让骆晓月和轮椅被他倒拉着前行。
“你,这是干吗啊?”跟在旁边的奇奇莫名其妙地看着何风的动作,骆晓月也扭过头问何风:“怎么了?”
何风淡淡地说了一句:“没什么,这么拉省力点。”
“哦,你推累了吧,那我来吧!”奇奇了然地走过去准备接手,何风却推开了她的手:“我不累,不过是换个姿势而已。”
“但你这样拉,晓月坐得不舒服啊!”奇奇还想坚持,何风抬头瞪了她一眼,她伸出去的手就生生给定在了空中。
“你要担心,就在后面扶一下晓月。”
何风微皱眉头的样子让奇奇下意识地就听从照办了。她乖乖地走到了何风后面,面对骆晓月诧异的眼神,她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何风为什么要这么做。
走了几步,奇奇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她猛然抬起头,看着何风昂然挺立在寒风中的背影,再看看骆晓月低头不语的样子,一瞬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快进学校的时候,他们碰到了雷诺。他远远地就冲奇奇挥手,“嗨,索菲!”
“雷诺!”
奇奇走快了几步,笑着和雷诺打招呼。雷诺看着何风奇怪的姿势,问奇奇:“索菲,他为什么要那样推轮椅?”
“呵呵,不懂了吧。这可是个秘密!”奇奇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雷诺大大咧咧地耸了耸肩膀,也不再追问,就笑的一脸阳光灿烂地对骆晓月说道:“昨天弗哈希还给我打电话呢,说他这两天不在克莱蒙,让我照顾一下你。不过,现在看来是不用啦。”
骆晓月的面色一红,微微有些窘,还好雷诺看时间不早了,没再多说,就和他们一起走向了教室。
这天是周三,下午只有一堂课。下了课,奇奇和骆晓月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去,骆晓月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一起和她来克莱蒙的好友魏萌萌打来的。
“萌萌?”
电话那边迟疑了一下,随即一阵低沉的法语传来:“你好,是安娜小姐吗?”
“我是安娜。请问您是?”
骆晓月有些奇怪,又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明明是魏萌萌的号码,怎么却是一个男士的声音?
“我这里是CHU(大学医疗中心),您是这位机主的朋友吧?她受伤昏迷了,正在急诊室,能否请您过来一趟?”
“啊?昏迷了?情况严重吗?”骆晓月一下坐直了,握着电话的手也紧绷了起来。
“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因为她目前在昏迷中,所以我们还是希望能联系她的朋友过来一趟。”
“哦,好的,那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骆晓月就拉住奇奇,“刚刚CHU急诊室打电话过来,说萌萌受伤入院了,现在还在昏迷中,让我过去看看,我们快过去吧!”
“萌萌?魏萌萌?”奇奇皱起了眉头,“我不去。”
骆晓月一愣,有些反应不及:“不去?怎么呢?你现在有事要忙吗?”
“我没事,就是不想去看她。她朋友不是挺多的嘛,干吗非要找你?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啊?别打算让我推你去啊!远得要死!”
“奇奇……”
“你们要去哪里?”
已经收拾好书包的何风走了过来,奇奇连忙找何风帮腔:“何风,你说晓月是不是疯了,她要去CHU看个莫名其妙的人,拜托,这么远……”
“怎么是莫名其妙的人?”骆晓月沉声打断奇奇的话,“你知道萌萌是和我一起来克莱蒙的,她是我们的朋友……”
“朋友?对不起,我没有这样的朋友!而且,她什么时候把你当朋友了?你摔伤了腿这么久她来看过你一次吗?问过你一声吗?她除了吊男人,到处卖骚发疯她还知道什么……”
“奇奇!”骆晓月沉下了脸,“你不想去,我自己去就是了。”
“这么远的距离,你自己去?怎么去?”
“我……”
“好了,要是晓月想去,我推她去。你回去吧!”何风打断了她们的争执,淡淡地开口。
“你什么都不知道在这里瞎凑什么热闹?你知道魏萌萌是谁吗?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她是和你们一起从国内过来的吧?好歹也算相识一场,现在人家落了难,帮一把,也不算什么吧?”
何风把骆晓月的书包往她怀里一放,推着她就要往外走。
“那个,你们要走了吗?弗哈希把车留给我了,送你们回去?”
雷诺一直坐在旁边等着奇奇。他雾头雾脑地听他们说了半天中国话,也不知道是在吵些什么。等了半天总算看着他们好像是打算走了,他连忙拿着车钥匙站了起来。
“回去个鬼!他们要去CHU!”奇奇瞪了雷诺一眼,看着骆晓月和何风一脸坚决的样子,没好气地问雷诺,“你要是有时间,就送我们去一趟CHU吧!”
“哦,好啊。我反正也没什么事!”雷诺耸了耸肩,他本来还想开个玩笑,告诉索菲他的服务可以媲美弗哈希对安娜的服务,可看着他们几个剑拔弩张的样子,他识趣地把自己的话给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