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成为主角的八十年代(6)

 

    在小说里所讲述的,而且是以作品中某个人物为讲述者的那种叙述里,最让人感受到魅力的,通常是年轻人讲述本人的冒险,比如说赫尔曼·麦尔维尔①的《白鲸》、塞林格②的《麦田里的守望者》都是如此。狄更斯③的《荒凉山庄》这部小说的叙述则被分为两个部分,其一是那位因面部受伤而深信自己变得丑陋的女性进行讲述,最后却改变了思考方向,认为自己或许并不那么丑陋,从而取得了很好效果。

    我则以自己的家庭为原型,想要写这个包括智障儿在内的家庭,便将年轻的女儿设定为讲述者。实际上,我的长女菜采子理解光这位兄长,并给予哥哥很大帮助。妻子曾告诉我,女儿在三岁的时候,就试图照顾七岁的哥哥。长期以来,我一直在看着这一切,写作时便塑造了一位像她那样勇敢而温和地照顾患有智障的哥哥的人物,并将其作为讲述者而导入小说之中。当时我认为,如果设定这样一位讲述者,几乎不能说话的孩子那些话语就会浮现出来,还可以把讲述者针对双亲的批评也适当加入到作品中来,这也算是一种社会化吧,这样就能在写作时把有着智障孩子的家庭生活广泛提升到社会层面上来。

    ——接下去我们讨论也可被称之为“近未来SF小说”这种文类的作品,在《治疗塔》和《治疗塔星球》这两部作品里,您连续选择那位叫做律子的年轻女性为讲述者,通过律子那悠然的叙述能力,使得人们在面向未来时,即便置身于若不离开地球,人类就无法继续生存下去的特定环境之中,似乎也可以得到某种有保证的光明。

    我以蓄满泪水的双眼为耳,倾听那里正无言讲述着的内容。令人怀念的阿朔的呼吸,与腹中胎儿的心音好像同一节奏地传了过来。我与现在就连其大小程度也无从知晓、正横卧着的那位年纪轻轻、正不断成长的小人儿一起,倾听着用既非英语亦非日语,大概是为“新地球”而准备的那种宇宙语言朗诵的,以“Hegrows younger every second”为首的叶芝那些诗行。那是在通知我这么一句话语:不是别人,正是汝将产下较最新之人更新的人!比任何人都更新的人,作为母亲我的喜悦,正寄身于我的体内,传来亲爱的心音……“He dreams himself his mother’s pride,/All knowledge lost in trance /Of sweeter ignorance.”,“虽是这个地球古老人类的女性,却面向宇宙而敞开,通过自己的肉体产下全新之人,将独自以自己的精神和感情进行教育。

    我觉得,以上这一节是大江文学在一九九〇年那个时点上,面向未来而显示出的文学性和伦理性想象力的方向。

    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确实在那部作品中表现了对那类女性的憧憬。我有一个梦幻般的想法——成为被那种类型的女性所拯救的男性。我认为,在不远的未来社会中,男性社会或许会陷入走到尽头的绝境。可在那样的社会里,人们仍将继续生存下去。那时,女性的力量、女性性质的力量将发挥作用,唯有如此,地球才能得到拯救。我一直存在着这样的想法。

    而这些力量正与歌德那样的大诗人借托女性的、但丁借托名叫贝雅特丽齐的超越性女性的那些内容连接起来。倘若不如此,《新生》便不可能诞生,《神曲》也不会完成。一如但丁在《新生》里叙述的那样,他邂逅了非常纯真的少女,为其美丽所倾倒,由此开始写作诗歌。这种纯洁、明朗、自立、自尊的女性形象,长年来一直被文学世界所描绘,未必就不能让我们预见到未来,至少我是这么考虑的。空想那种可爱、美丽、贤明的女性这种行为本身,有可能遭到批评,被怀疑为男性社会里的这个男人是否在歧视女性。可是,我的这一番话语却是作为得到那种女性的帮助之人而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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