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变得急促。
难以置信地发现,原来也许稀松平常的赤色土,再加上也不算珍稀生物的感光四叶草,经过这样的摆放和融合,竟然能生成如此特别的物质。
那么,如此特别的物质,能不能用它来制作出“世间惟一,独一无二”的雕塑呢?
仿佛硕大的电影画卷,连眼角的皱纹鼻翼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的眼前又出现他的脸庞,带着戏谑而又满不在乎的神气说:
“我想要你,送我一个独一无二的雕塑作品。记得,一定是从原料到造型,从颜色到意义,都必须是世间惟一,独一无二哦。”
嗯,我要完成你给我留下的这一份暑假作业。
纵然,你是个不负责任,已经提前离职的坏老师;而我,还是要做个听话乖巧,承担诺言的好学生。
为说过的话负责的,好学生。
“爸,我要出去一下。”
拎着一袋子赤色土,蔺子凉想去学校做泥土稳定性试验。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听见背对着她围着围裙煲汤的蔺爸爸,正在讲电话。
“可是……可是我觉得现在还不到时候。不,不是的,是小凉,她的情绪到现在都不怎么稳定。经常整天地在房间里不出来,也不见她以前的那些朋友了。你知道的,以前的那些事,对她打击实在太大了,所以,我现在工作啊出差啊什么的,能推掉就都推掉了,就是想多陪陪她,实在太担心她了。”
蔺爸爸正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解释着什么,越来越着急的他分贝越来越大,音调越来越高,丝毫没有留意到身后站着的蔺子凉。
“不,不是。我,我当然爱你。我,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再给我点时间,让我去跟孩子慢慢讲清楚……”
哗啦——
塑料袋掉在地上,蔺子凉急忙捡起来。蔺爸爸听见声响,赶忙回头。
“小凉……你,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爸爸……”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蔺子凉声音颤抖着说,“爸爸,你是在跟谁讲电话呢?”
“小凉……”
“你已经把妈妈彻底忘记了,是吗?”
“我……”
“我原来以为,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至少存在一种亘古不变的感情,那一定是属于,属于爸爸和妈妈吧……”
“……”
“你很爱那个女人,对吗?”
“小凉,人总要往前看……”
蔺爸爸知道自己的解释是多么软弱苍白,可是他迟疑了半天,仍然不忍心说出太过真实的伤人字眼。
“你只要回答我,你是不是很爱电话里的那个女人?”蔺子凉冷冷的,用她上一次伤害曾斗城的决绝勇气,再一次刺向她最亲密的人,“已经爱到可以放弃,并遗忘,所有过去的美好!”
“小凉……爸爸曾经很爱你妈妈,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你说呀!”
可是你终于忍受不了一个人生活的寂寞,可是你终于放弃不了世界上太多美好的诱惑,可是你终于还是要亲手,亲手打破我对爱情残存不多的美好想象。
“没什么……”
“爸爸,我祝你幸福。”
拎着赤色土,蔺子凉头也不回地冲出家门。
“小凉……”
蔺爸爸一阵晕眩,伸手扶住旁边的橱柜。然而,他仍然没有什么力气。他的身体靠着正冒着热气炖汤的灶台,慢慢地,慢慢地往下滑落,坐在了地上。
而眼泪,也从蔺爸爸逐渐苍老的眼睛里,一滴滴滑落。
怎么会哭了呢。
好像,好像在那个女人无情地离开自己之后,就很少流过眼泪吧。
小凉……
要记得,眼泪很珍贵。
不要为不值得的那个人,流眼泪。
一定要记得。
如果说。
眼泪是软弱的代言词。
奔跑是想要摆脱的代言词。
面无表情是冷漠的代言词。
一言不发是“我已经不爱你”的代言词。
那么。
伤痛是成长的代言词。
残忍是真相的代言词。
原谅是妥协的代言词。
离开是别无选择的代言词。
那么。
我变得如此难过如此失望如此残忍如此坚强,都是拜你们所赐。
拜远在天国的你。
拜不告而别的你。
拜心机沉重的你。
拜纠缠不清的你。
拜中途返航的你。
你们。
所赐。
从阳光明媚到暮色四合,蔺子凉拎着一袋赤色土漫无目的地走。她早已忘了要去学校的实验室进行赤色土稳定性试验的事,只是失魂落魄地,完全没有看方向地,一直走。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到哪里,又能去向哪里。
没有了喜欢的人,没有了朋友,现在连自己的父亲和家都显得那样面目狰狞,最终的避风港湾,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