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化病倒了。
他躺在床上唉声叹气,不停地咳着。他的痰中带着血。李一蛾给他抓了一副中药。李文化闻到了那股浓郁的药香时,他就叫唤李一蛾。李一蛾进了父亲的卧房,李文化脸色很难看,他说:“一蛾,你怎么又花钱去抓药了?过两天大狗小狗就要入学了,钱都还没有弄够哇。”李一蛾轻声说:“爹,我去找刘永寿,再让他担保一次吧。”
李文化闭上了双眼,他显得很无奈。
李文化的声音沙哑:“他这个人靠得住么?”
李一蛾没有回答李文化这个问题,她出去把药端了进来:“爹,先把药喝了吧。”
过了两天,入学了。李一蛾把大狗小狗带到了学校的门口。民办教师刘永寿在门口等着他们。刘永寿今天穿着一件新的的卡布中山装,头发梳得很亮,好像抹了二两油。他的脚上穿着一双新布鞋,大狗小狗觉得那布鞋特别眼熟,在那里见过似的。“来了。”刘永寿淡淡地说,他用手轻轻摸了一下头。大狗对小狗轻声说:“你看刘老师的手那么白。”小狗也轻声说:“傻瓜,那是抹多了凡士林的缘故。”大狗笑了,捂着嘴巴。小狗没有笑,他觉得这没有什么好笑的。李一蛾红着脸对刘永寿说:“大狗小狗就交给你了。你先替他们担保下来,等过一段时间,我们弄到钱之后再给你。”刘永寿说:“行吧。”“那我回去了。”李一蛾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刘永寿想说什么,又看大狗小狗在场,也就没说什么。他带着大狗小狗进了学校。他对大狗小狗说:“你们一定要好好读书,报答你们的姐姐李一蛾。”大狗小狗没有吭气。
说实话,他们不喜欢刘永寿。
他们还是更喜欢郑文杰。
刘永寿很少和他们说话,他经常对他们视而不见。刘永寿看到大狗的表情是冷漠的。有时,刘永寿和另外的老师在说笑着,只要大狗小狗一走过来,他的笑容马上就会消失,等大狗小狗走过去之后,他的笑容才会重现。大狗小狗对刘永寿的态度也不冷不热,他们不希望姐姐李一蛾和刘永寿好,他们希望李一蛾能够嫁给郑文杰,他们有一个十分简单的想法,如果姐姐李一蛾嫁给了郑文杰,他们家就不会受人欺侮了。
刘永寿替大狗小狗担保学费时碰到了麻烦。
大狗小狗的班主任数学老师郑文秀冷冷地对刘永寿说:“大狗小狗是你什么人,你替他们担保?” 讨厌的郑文革恰好也在一旁,他学着姐姐郑文秀的口气对刘永寿说:“大狗小狗是你什么人,你替他们担保?”郑文秀拍了郑文革的头一下:“滚一边去!”郑文革笑着躲开了。
刘永寿的脸上挂不住了。
郑文秀的诘问使他显得很尴尬。他不知道怎么正面回答郑文秀这个简单而又复杂的问题。这的确是个简单而复杂的问题。
其实刘永寿是个长得挺英俊的青年,特别是那双略带一丝忧郁的大眼睛,往往让小学校里的年青女教师们着迷,他那一头乌黑的带着自然卷的头发更让年青女教师们津津乐道。
刘永寿的尴尬也是大狗小狗的尴尬。
郑文秀的目光好像也在询问他们:“刘永寿是你们的什么人,你让他来替你们担保学费?”
大狗小狗的脸很烫。他们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再也不出来了。
刘永寿怔在郑文秀面前好大一会儿。刘永寿对大狗小狗淡淡地说:“大狗小狗,走吧。”大狗小狗不知刘永寿要把他们带到哪里去。刘永寿看都没看郑文秀一眼,就带着大狗小狗走了。
刘永寿把大狗小狗带到了他在小学校里的宿舍里。那是一个只有十二平方米的单间。大狗小狗从来没有进过刘永寿的房间,他们没想到刘永寿老师的房间是那么的整洁。发黄的墙壁上糊满了雪白的纸,特别是刘永寿的那张单人床,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洁白的床单,叠得豆腐块一般的被子,让大狗小狗的眼睛明亮起来。
更让大狗小狗惊讶的是,刘永寿收拾得整洁的那张旧书桌上面,还放着一盆兰花。大狗小狗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姐姐李一蛾会和刘永寿好。
刘永寿对他们说:“随便坐吧。”
刘永寿的意思是让他们坐在床沿上。他们不敢坐,他们怕自己脏兮兮的裤子会弄脏他的床单。
刘永寿也没再让他们坐。只见他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樟木箱子,那樟木箱子很大,大狗小狗很好奇,他们不知刘永寿的大箱子里装了些什么让他们觉得新奇的东西。刘永寿打开箱子拿出了一个布包之后很快就把箱子合上了,以至于大狗小狗根本就无法看到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大狗小狗盯着那个布包。
刘永寿一层一层地打开了那个布包。
大狗小狗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他们被那布包里藏着的一大叠钞票灼得眼睛发痛。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钞票。大狗吞咽了一口口水,他想,父亲李文化要是有这么多钱就可以抓药治病了,就不用去干投机倒把的事被市管会的人抓去游斗了。
刘永寿从那叠都是一元或者五毛钱的钞票中拿出了一半,点了十元钱,递给大狗:“拿去交学费吧。”刘永寿把剩下的钱包好,塞回了箱子。刘永寿把兰花放在窗台上,让阳光照耀着兰花。阳光照在兰花的叶片上,有一种迷人的光泽,让人心尖颤动的迷人光泽。
大狗小狗没有走,他们实在是想说一些类似感激的话,但他们不知从何说起。他们站在那里,低着头。刘永寿说:“去吧。”那声音柔柔的,有点像李一蛾的声音。小狗想,刘永寿的声音怎么不像郑文杰那样有男人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