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有晚霞的傍晚。
大狗小狗坐在河滩上,他们不停地往车站那边张望。车站在公社那边。最后一班车就是在这个时候到达车站的。从车上走下来许多人,大狗小狗仔细辨认着,看被那辆老汽车吐下的人中有没有黄春秀。
他们怎么也辨认不出来,远远地,人都像蚂蚁一样小。尽管分辨不出谁是谁,可他们还是使劲地往那边张望着。
最好黄春秀穿的是那件红色的灯心绒衣服,好让他们一眼就看出来。
秋风瑟瑟。
野芒地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好像有许多人在野芒地里穿来穿去。
大狗小狗看着汽车上下来的人分散地消失在各条道路上。他们没有发现黄春秀。都快十天了,她怎么还不回来,她难道真的没救了?
他们在晚霞消失后,在大河的呜咽声中回到了家里。姐姐李一蛾正在厨房里烧饭,那时候没有煤气,甚至连煤都没有,樟树镇人家烧的是松枝木柴。厨房里松枝燃烧的声音噼啪作响,松香的味儿从厨房里飘散出来。
日头落山夜凄凉,
手提灯笼送郎归,
送得远来有人晓哎——
送得近来难舍你。
李一蛾细声细气地唱山歌。大狗小狗走进厨房,他们看姐姐高兴的样子,她那双晶莹的眼睛里流动着畅快的水。
“姐,你捡到宝了?这么高兴。”大狗问。
“喔,你们回来了。”李一蛾的脸蛋被灶火映的通红。
“姐,你怎么这么高兴,还唱山歌。”小狗摸了一下姐乌黑发亮的辫子。李一蛾骂了一声:“臭小狗,别动手动脚的!”小狗反而抓住了姐姐的辫子不放。李一蛾一副生气的样子:“臭小狗,再不放手,晚上不让你吃饭!”小狗这才放了手,傻傻一笑。
“你们猜,我要告诉你们什么好消息?”李一蛾笑着说。
小狗眨了眨眼说:“是不是有什么好吃的?”
李一蛾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说:“你就知道吃!”
大狗突然说:“听说郑文杰在追你,难道你答应了?”
李一蛾揪住了大狗的耳朵:“你再瞎说,我就把你耳朵揪下来。”
大狗怪叫着求饶:“姐姐,我再不敢说了,再不敢说了。”
李一蛾松了手。
“我们实在猜不出来。”大狗小狗一起垂头丧气地说。
李一蛾笑的很甜:“你们这俩小鬼头,我告诉你们吧,秀回来了,她刚才过来,你们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
没等李一蛾说完,他们就冲出了家门。他们来到黄春秀的家门口,听到郑文革在大声说话:“我说没事的吧,对吧,真的没事,都是大狗小狗瞎说八道,说你有病,他们还在学校里散布谣言,说你要死了!”
他们听了郑文革的话,不敢进去了。他们在门外面,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小狗气呼呼地说:“郑文革不是人!”“是他自己在学校里散布谣言,他怎么能嫁祸于人呢。”大狗觉得很委屈。他真想冲进去揭穿郑文革,但是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想起来还屁股痛,还是不进去好。
他们尽管很委屈,心里还是有说不出的高兴,因为黄春秀安然无恙地回来了,黄春秀查出了没病。他们真想马上看到黄春秀鲜活的样子。
他们等了一会儿,看郑文革没走的意思,还在那里胡说什么,大狗小狗的心情就沉重起来。看来,郑文革又要赖在她家里吃饭了。他们有种担心,担心黄春秀听信了郑文革的话,从此不再理他们。
他们在一种复杂的心情下垂头丧气回到家。李一蛾笑着问:“见到秀啦?”
他们不说话,沉着脸,坐在饭桌边,端起一碗稀粥喝了起来。李一蛾又问:“你们怎么啦,刚才还那么高兴,怎么一转眼就变成这个样子?”他们还是不说话,稀里哗啦地喝粥。李一蛾也不问了,这俩个弟弟有时真让她捉摸不透。
他们飞快地喝着粥。
喝完粥,他们一个人端了个小凳子坐在小院子里望着天空发呆。天已经完全黑了。天上的星星闪闪发亮。天空中没有白鸟的影子。
黄春秀轻轻地走了进来。她走近了大狗小狗。
大狗小狗呆呆地望着天空,他们的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星光。
黄春秀的到来他们没有发现。
“大狗小狗,你们怎么啦,别吓我好吗?”黄春秀的声音甜的像山泉水,还有一种香气从她的声音中浸润开来。
大狗小狗一动不动,仿佛是两块石头。
黄春秀蹬在他们面前,小手在他们眼前晃动着,他们还是没有反应。黄春秀轻柔地说:“大狗小狗,你们不认识我了吗?我是秀呀。你们是不是忘记我了。我知道,你们一定想我早点回来,是吗?我没问题了,医生说我只是贫血,不是脑膜炎。我妈说,你们都是好孩子,你们很关心我,我很感谢你们。大狗小狗,你们听见我说话了吗,我们是好朋友呀。文革说,你们在学校里散布谣言,说我要死了,我不相信,他自己喜欢瞎说,你们不会那样做的,是吗?”
“秀,你别说了……”
大狗小狗一人拉住黄春秀的一只手,哽咽地说。
黄春秀的手柔软又温暖。
黄春秀回来的第二天,大狗小狗家的燕子飞回来了。这让小狗高兴极了,他碰到谁都大声说:“我们家的燕子飞回来了!”有人问他:“你们家的燕子飞回来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小狗回答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