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永远与其作为对立端的恨走在一起,在爱里,我们脆弱,又顽强;记仇,也宽容;原谅,也报复。
小胖家是近郊的一处小别墅,别墅不是很大,但装修十分讲究。印象最深的就是一楼大厅的正对面,茶色的玻璃罩后一堆碟片排放整齐。小胖他爸说,那些都是美国五六十年代的电影和同期唱片,我仔细看了看,碟片下面还放着一台留声机,总体看起来很复古的样子。
小胖的房间在二楼,我让马老师和小胖他爸在楼下等,我去跟他沟通。显然,小胖是知道我要来的,躺在凌乱的小床上,用被子裹着头,不出声音。
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拍了拍他的屁股,说:“喂,起床了,小胖子。”他转了个身,没搭理我。我起身在他的房间里溜达了一圈,发现写字台上除了一堆影碟,还放着两个闹钟,一个显示北京时间,一个显示美国时间。我的鼻子突然就酸了。
“你曾问过我,被自己最信任的人伤害是什么感觉,我现在告诉你。”我说。
小胖仍就一动不动。
“最爱的人,往往伤我们最深,如果你感到自己受到了伤害,那么你想用同样的方法再伤害同样爱你的人吗?你爸找过我,他伤心极了,他对我说,你是他的全部,全部的意义你明白吗?你是他的心情,他的工作,他的未来,甚至于他的生命。那么,对于这样一个人,你忍心伤害他吗?”
他抱着被子抽泣着,我上前把他的被子拉下来,他早已泪流满面,本来虾米大的小眼,这回连那道缝儿都看不出来了。
他用手捂着脸,抽泣着说:“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我现在留不住他,就连ST,ST也不要我了。”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爱爸爸并没有错,但却用错了方法。”
小胖子眯着小眼睛看着我。
“谁都有犯错的时候,我也有啊。想当年我上高中时暗恋上了班里的一个男同学,喜欢他,又不敢告诉他,最后想出一个办法,拼命给他介绍女朋友。”
他抹了把眼泪,眯着小眼睛问我:“为什么?”
“因为不确定他是否喜欢我,每次看着他拒绝那些对他仰慕万分的女同学,我的心里就格外开心。”
“那后来呢?”
“后来他和女班长好上了,很多年后的一天,我遇到他,他问我当年为什么总介绍女孩子给他,他说其实他一直都喜欢我。”
“那他为什么和女班长好了?”
我叹了口气,说:“因为他以为我不喜欢他,所以才会不断给他介绍女同学呢。”
小胖把眼睛睁开一些,这会儿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烦恼,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在我和那位男同学的故事上了。“那你有没有告诉他,其实你当初也喜欢他?”他问道。
我摇摇头,说:“没有。”
“为什么?”
“过了那么久了,他已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他了,我也不是他倾慕的那个我了。”
小胖搔了搔头,说:“好深奥哦。”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说:“所以,有什么要跟爸爸说出来,不要乱使自己的小心眼儿,否则结果往往弄巧成拙。”
小胖点点头,似懂非懂地说:“知道了。”
我起身,说:“那就好,也不枉我跑这一趟。”
他突然拉住我的胳膊,迟疑地问我:“你和那个男同学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
我皱皱眉,回答他:“你现在要考虑的是怎样和爸爸搞好关系。”
“可是,可是我真的觉得好可惜啊。”
我把手指放在唇边,神秘地说:“嘘,喂,小胖子,要为我保守秘密。”
他点点头,伸出右手打了个OK的手势。
从小胖家出来,马老师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最后她终于憋不住问我:“我还是不明白,你当初为什么会给自己喜欢的男孩子介绍女朋友,换作是我,见到他和别的女生在一起,生气还来不及呢。”
我大笑,说:“哼,就知道你会上去偷听我们讲话。”
她憨笑着辩解道:“嘿嘿,我也是关心小胖嘛。”
我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我还是想不明白。”
“你以为那故事是真的吗?”
“啊?是假的?”
我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说:“故事里的事,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
我问马老师,故事里的女孩是不是有点心理变态。马老师摇摇头,说:“爱是一种特奇妙的东西,有时你自己都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
我拍了拍马老师的肩膀,说:“我们去喝一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