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丽,瑞丽?”
老芭比娃娃的声音终于撕破了充溢着整个房间的紧张空气。我没敢马上对她的问话做出回应,因为我觉得这样做比较明智一点。可是她却在等待我的回应。我当时很意外,是的,意外!因为吴锦恒公务缠身,老芭比娃娃让我马上去香港,去拍卖会——给她买一匹一岁小马!我语无伦次地说着:我的妈呀,我的祖宗呀!可老芭比娃娃说让我现在就去,因为今天是拍卖的最后一天!买一匹一岁小马?我惊恐地问。上帝竟然用这么有创意的方法惩罚我,真叫我开眼。我好像看见我牵着一匹黑色小马,背上却让黑社会歹徒捅进一把一尺多长的刀!我的嘴成了抗美援朝作战用的机关枪,一边绞尽脑汁,一边给自己鼓劲,“好,好,我马上就去,好好好,好好好……我马上就去……拍……卖……会”(我的妈呀,我的祖宗!)
在这巨大的混乱中,我至少庆幸珊瑚还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得力的帮手,最专业的老芭比娃娃式婚姻的指导老师。我们俩火速上位,留出五分钟溜进卫生间,脱下牛仔裤,把自己塞进一套骑马装,戴上美国西部牛仔小围巾,戴上圣罗兰大墨镜,衬衫口袋里装一把梳子,可以把我们长长的头发梳成髻后,让我们的头发保持一丝不乱。飞车到香港,已经下午五点二十分,我们花五分钟时间去看正纲马房的吉祥哥哥,他带我们进入拍卖会场。快活谷拍卖场的跑道上一片沸腾,所有马房门上挂着的牌子被夕阳照射的闪烁光芒。在拍卖的最后一个下午,珊瑚大叫着“圈那个!”她说,指着一匹黑色小马,“圈那个,还有那个!”她又指着旁边的两匹阿拉伯小马。我和吉祥哥哥立刻参加进来。“圈”某样东西,就像新来的殖民者一样,把别人的东西归为己有,珊瑚跟吉祥哥哥很熟悉这种游戏,也很爱玩。
“一边去,信不信吧,我们才不买那些烂货呢!”珊瑚用法语说,所有在场的人,不管属于什么国籍,都爱用法语表示尊贵。“我圈的是旋风!”她高抬着手,大家公认旋风确实是匹好马,确实拉风。“还有那匹!”珊瑚叫喊着,抢在别人前面指着一匹呼啸跑过的四蹄踏黑全身雪白的阿拉伯小马。“我圈这个,”珊瑚对我说,“这匹是给你的瑞丽,我们给它起名叫拉风,几年后它会为你赚进许多钱!看看它有多帅气!”,
在大约一百米以外的快活谷酒吧里,世界各地来的驯马师和买马人都在喝威士忌,谈论着马匹,主要的话题是我们已经命名为“旋风”和“拉风”的两匹一岁马驹创记录价格。正纲马房的吉祥哥哥夸珊瑚的眼力跟吴锦恒一样,而吴锦恒的选马眼力是从他爸爸那儿学来的。当年吴锦恒跟着自己干劲十足的爸爸来到马房的时候,吉祥哥哥就认识他了。
珊瑚很自豪,我很吃醋。
赛马场上最著名的两个人物还有吴锦恒的爸爸也参加了“旋风”和“拉风”的庆祝。珊瑚和我跟他们一起喝酒,感到很兴奋。吴锦恒今日公务缠身不能来,他跟他的爸爸很少见面,失去这次父子相见的机会,我觉得很可惜。
现在,我认识了有钱人家庭。我还认识到有钱滋生疯子。我的婆婆老芭比娃娃,因为有钱她把脸皮拉成二十岁,胸部雕塑成十八岁,穿着摩登的裤子,昂贵的蛇皮鞋,穿梭于上流社会的宴会音乐会舞会马球会;我还认识吴锦恒的一个报纸朋友,那是一位世袭的报业公子哥儿,他飞快的交女朋友,飞快的强奸女佣,飞快的将女佣的丈夫一枪毙命,然后逃往冰岛;我还认识疯明星况马莉,她剃光了眉毛,假发不是戴在头上而是戴在脖子上,她的活动范围从电视屏幕到歌唱舞台到葡京赌场到红灯区歌舞戏班;我还认识梅花先生,他是个高瘦的男人,总穿着礼服,坐在牛津图书馆,从公文包里取出当天报纸,根据上面的汇率撕各国钞票。这些人都是有钱人,是莎士比亚意义上的彻底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