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新旧

文/徐衎

左岸是新,右岸是旧。摇撸舟行,往返两岸……

有些东西旧了就要换新的,有些东西因为旧而变得有内有容……

──楔子

“哇靠,好新潮的裤子啊!”一整天下来,此类评论不绝于耳。哭笑不得之余不得不审视一遍事情的原委:昨天下午,在途径餐厅时,牛仔裤被划出了一道口子,位置不偏不倚恰恰在屁股上,颇具讽刺。郁闷加深思了一宿,咬咬牙今天还是照穿不误。没想到却收到意外的惊喜。“无心插柳柳成荫”说的大概就是如此吧。

毕竟把口开在旧牛仔裤屁股上的不多见。“物以稀为贵”放之四海而皆准!

然而,从动机的单纯度考量,我并非刻意赶新潮,引领潮流那更和我搭不上边。屁股上的那道口子随着我不间断的行走,增长拓宽之势“蔚然成风”。我十足一波西米亚人,缺乏安定地立在人流中,四下张望顾盼。

入夜,抖了抖旧的毛边,洗得刷白的破牛仔裤,泛白的膝部犹如脱节的记忆,定定地咬住这条裤子不放:刚买时的崭新,一路走一路沧桑,新颜换作旧貌。岁月的风尘、时光的风月一缕一缕嵌进裤边:好歹是陪了我三年的裤子啊。那旧得发了毛的破裤子勾起了我对往昔三年的零零散散的回忆。如同岩洞滴水,汇到了一起也就着实庞大了,偶尔还会小泛滥,搅动貌似死水的深潭沉寂。

阿呆高二时买过一条全新深蓝的牛仔裤。牛仔裤的定律嘛,“破穿旧穿”绝对的流行。于是,花了两节自修课,遵循这一永恒的流行定则,又是刺绣又是挑毛边,更惨绝人寰的是邻座小许的一大块白橡皮,因为阿呆要制造出泛白的效果,被蹂躏了一节多课后,残存不多,正如那崭新的牛仔裤上均匀的深蓝。阿呆满意地四处游走,那臭屁样,炫耀显摆得一塌糊涂。一条裤子,新旧之间是一段平淡和卓越的距离,牛仔裤这东西就这么超然。

凌晨未眠,辗转摸到一张CD,迷迷糊糊地塞进CD机中,是老狼。从《同桌的你》到《青春无悔》,四下寂静如坟场。那些烂熟于心的旋律此刻倾巢出动,让我的心和身体一样,感触着夜凉如水。不多时,眼睑胀得难过,两股润滑的冰凉,游弋颊间。

青春正盛的时候,我们被牢牢地框定在了应试的甲板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观望着单调明净的晴空,偶尔几阵闷雷、一团阴霾打碎这种单调,然而也只是暂时的。我们禁锢在甲板上,无法动弹。远近海鸥的清亮的啼鸣、水下斑斓的世界都是一个无法触及的死角——一天天被我们的绝望、呆板填充掩盖埋葬!

等到我们终于被赦免松绑,兀自展映跟前的海鸟、岛屿、幼鱼和其他不同形状的油轮。我们的惊喜陷落至茫然无措。青春渐行渐远,仿佛那艘从身边缓缓驶过的小油轮,行单影孤地驰骋,不可预料地会否在某年某月触礁暗沉。黄昏在海天间划开腥红的深沉,照出迟暮的寂落无奈,有形有状地立着,笔直有韧性!

青春之于我们,已经不再是富有激情的响亮口号或者标签什么的。相反已经是儿时常玩的深山回音游戏,现实的大山反射着苍老悠远的回响,告诉我们韶华已逝,这一铮铮事实!

大把大把的美好时光已经陨落,而且仍在继续;当青春的火焰正烈时,我们被束被缚。等到好不容易解脱了、解放了,才惊觉似水流年,青春已经在水一方,我们只有将迟暮折成苇笛,吹奏哀恸。遥寄那份怅然,那份空洞的束手无策,那份懦弱的听之任之……

所以我是多么希望我的青春能够一如牛仔裤般,在那条永恒的定则下,越旧越有味。时间可以用沧桑洗刷,阅历可以用古旧冲刮……那些变了色发了毛的裤膝、裤腿,却流于一派别样风情,在另一番写意中刻入了新生命的纹理,催生“我看青山如此多情,料青山看我应如是”的动容。

新与旧,我的青春迷失在了哪一岸?此岸OR彼岸,左OR右?

席慕容诗意地荡起小舟,在左岸与右岸,在铭记和忘记之间穿行,然后洒脱地忘记该忘记的,铭记该铭记的:忘与记之间,一种濡湿的难以名状的生命真谛。

而我固执地泛舟往返新旧两岸,有些东西旧了旧了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而有些物什,我偏执地将它们从“旧”岸运输到“新”岸,即使一夜一昼过后,被一浪一风颠覆,我依旧上瘾地人为刻画焕然一新的假象。几欲肝肠寸断、撕心裂肺地恸哭,像在逝去的大把明媚年华里的童年一隅,眼睁睁地看着手里的棒棒糖被大孩子抢走,伫立无人草地上那种无助孤独,像风过草地一般,惨烈地轰鸣呜咽。命中注定的,新旧间的篡改都是徒劳。想要挽留竟是这样艰难。洪流激荡,没有焦距。或许隔岸看着那些“已故”慢慢冷却化灰,才是我们分内的事吧!

夜,打电话回家。妈接的,照例汇报下近况,一番海侃胡诌:“妈,我的牛仔裤破了,貌似没有修补的余地了。”我翻看着陪我三年的破旧牛仔裤,絮叨着。

“破了就破了吧,丢掉了,妈给你买一条新的……”不带感情色彩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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