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斯怪圈(1)

文/许强

人空闲的时候坐在沙发上幽雅地喝着茶,看着新闻不无嘲讽地把嘴一努,就吐出许多睿智的话来,这时人们就成了哲学家,人格也伟岸了起来。忽而被蚊子咬了一口,“啪”地一声,蚊子血肉模糊,人们就丧气地骂:我叫你喝我的血,而忘了自己刚刚变成哲学家了。小品文里那些中听不中用的大道理倒还不如蚊子的一口来得干脆和分量,惟利是图的写作动机就显而易见了。这些饭桶不去体验生活却只会在字里行间里意淫,而且还讲得头头是道振振有辞,蛋都被他们扯出原则来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承认我有点偏激……好吧,我再承认一点吧,我不是仅仅有点偏激,是十分偏激。我说了那么多废话无非就是为了说明一个道理:事不落在自己头上谁都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等落在自己头上时,他们的那些大道理恐怕连他们自己也说服不了。所以讲道理和行动是两码事,这和我要说的看起来似乎没什么联系,其实只需要稍微的解释,你就能明白就里。

当我正试图为自己晚回家10分钟找个还算靠谱的理由时,我看见父亲左脸下面的肉抽搐了几下。这是他打我的征兆,我知道他失去耐性了。我赶紧把头皮紧缩,闭上眼睛做好了准备──我习惯了。随后我后脑一阵眩晕,我努力让前倾的身子站直,再睁开眼时有些迷瞪──我的低智商可能与此有关,要知道,男人的头是碰不得的。对于尊严的执着曾让我很不理智地激怒了十几个小混混直至被围殴时也毫不畏惧,可这是我老头子,我有的是满腔的豪气,却不敢有丝毫的怒气,我实在不想站着比他还高被他用巴掌扇来扇去的,那个想法十分强烈。

这时,那个道理才显出一些微妙来,我知道他打我是为我好,也知道他是恨铁不成钢,但我早就不崇拜他了,我已经是男人了,但他还是打我,这不公平,我不反抗是因为他是我父亲,我还尊重他。而我于他来说始终是欠捋的,我实在没法在他的巴掌打到脸上时还像那些小资们写的那样为自己的不屑感到惭愧,那也太假了,我有的只是愤怒和怨恨,咬牙切齿。我觉得他有些倚老卖老,我想我要离开,至少是离开父亲的视线之内。原来我就离开过,饥寒交迫身无分文却毫不动摇我离开的决心,但最后被他给抓住了,我想他该变了,没想到等待我的还是拳头和棍棒。所以这次无论如何我也要走,谁再试着劝我我就骂我和他的妈妈如何如何过了。

在我从楼梯上跌跌撞撞滚下来后,我听见父亲追下来时拖鞋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我脑子里浮现出父亲拿着棍子追赶我的画面,于是我脚底生风,风从我耳边呼呼地响,我跑得很快,但我不知道。差不多快跑出胡同的时候听见后面传来父亲急促而暴怒的呼喊:“你跑──你就跑吧──”这是他放弃追赶的迹象,我追着小强打的时候也是这么喊的,他觉得这么一喊能把我震住,事实上他确实把我震住了,就因为这一声呼喊我才更不敢有丝毫停滞,玩命地跑,跑得腿软。

父亲被我甩掉了,我也停下来缓一缓。虽然把父亲甩掉了,可我不怎么高兴,甚至有点失落的索然,我不知道该去哪了。当时我有个想法,希望我父亲从后面追上来,这样起码可以给我继续跑下去的理由和动力,但什么也没有。我有点困惑,我的那些雄心壮志就像脱水的蔬菜一样萎缩下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克服紧接而来的饥饿和恐惧,当时我有点六神无主,这让我觉得自己的信仰幼稚可笑而且经不起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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