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正隆
上海 K209 蚌埠
Shanghai → Bengbu
2008年02月09日09:07开 15车102号
元 新空调硬座快递
限乘当日当次车
在2日内到有效
[壹]
第一次独自远行的火车票,被我悄悄夹进一本散文里。
我习惯遗忘。虽说是关于第一次的记忆,但我不确定时光的发梢滑过时,是否会将它抹去,像很多个已记不清的第一次一样,一片苍白。我也害怕遗忘。那些消失的曾经,仿佛嘲讽我的过去似一个死人一样度日,或者,有另一个与我不相干的生物,霸占了我的身体,替我活了许多年。这样,我会怀疑自己的价值,否定自己的一切。
而车票这个东西,可以诠释我曾经的存在。换句话说,我活着只为了一张纸片的肯定,如同很多学子,只为了一张毕业证书的肯定一样。
但我却如获至宝,以此纪念。
真可笑,真可鄙。
每段旅途,是一次前往,也是一次离开。如此说来,起点和终点在车票上,被一个箭头所连在一起,或许就是这样看似很无厘头的原因。
[贰]
下了出租车,父亲提着我的蓝色旅行包,直奔火车站,生怕误了时间。包里塞着满满的新书和画具,很重。我对父亲说我自己拎,可不管怎么索要,他也不给我。一路就这么提着,一路就这么倔着。看着父亲脸上的坚持,我一阵窃喜,心里也溢出满满的不安和甜蜜。
尚未融化的雪。刺痛脸颊的风。火车站人声鼎沸。嘈杂的停车场。干净清爽的天空。以及唇齿间哈出的白气,勾勒出呼吸的轮廓。
这些都不是陌生的事物。
而当下,把这些熟悉的场景混杂在一起,再将自己也扔进去搅拌,我依旧无法接应这样的冲击。就像熬夜到凌晨做足了功课,第二天面对考试仍会慌乱得不知所措。
下意识地攥紧了背包带,掌心隐隐作痛。
[叁]
——那就到这了,你在这排队等着检票就行了。
——嗯,好。
——我走了,有事打电话。
——哦,爸你路上慢点。
——嗯,走了。
[肆]
父亲在检票处把包递给我,和我说再见。语气毫无波澜,与“爸,我上学去了。”“嗯,注意左右看车”这样对话的口吻一样平淡,和我想象中千叮咛万嘱咐的挥泪场面相差甚远。如同在脑海幻想了无数种圣诞礼物,而最终得到的却是令人失望的一句“我忘记了”。
有点心酸。
列车还有20分钟进站。
我踮着脚朝进站处张望,遗憾的是除了黑压压的脑袋就是黑压压的人头。转身打算再与父亲寒暄几句,不料,身后竟是一张陌生的面孔。父亲已经离去。我努力眯着眼睛找寻,终于在罅隙间,看到了他的身影。之后的一瞬间,父亲却神奇地在沸腾的人群中,消失了。
同样是有些肥胖的父亲的背影。
同样是孤身一人在冬季远去的儿子。
同样是在鱼龙混杂的火车站别离的父子。
会有如此悬殊,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那个时候的我,着实在心里羡慕了朱自清先生一把。
这就是现实么?
这就是现实吧!
这就是现实。
在你们与亲友温馨告别,或是对旅行度假充满粉红甜蜜的期待时。也许,和你们擦肩而过的那个脸上故露轻松的男孩子,却在转身的霎那,用手背死死堵住了发红的眼眶。不顾一切。
[伍]
车票被剪掉一角后,就没有权利再后悔。闭上眼睛,耳机里传来纯净沙哑的歌声。
火车呼啸而至,月台上的男女老少神情慌张地追着急速滑行的火车。齿轮间发出一阵如释重负的喘息,好像有人恶作剧将自行车轮胎扎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