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10）

　　卫四说：“在郑州还习惯吧？很多人无法习惯郑州。”
　　
　　边南捷说：“确实不太习惯，但是总之很快就要回去，习惯不习惯也就没什么所谓了。”
　　
　　卫四哈哈大笑，递了根烟给他：“当年我来郑州的时候，绝没有想到再也没有回去过。你抽烟吗？”
　　
　　边南捷说：“抽。不过不管怎么样，我是不太可能再来这里了。”
　　
　　卫四说：“这么肯定？”
　　
　　“是。”
　　
　　卫四再一次狂笑，他说：“为了你的肯定，干。”一口酒吞了下去，卫四开始抽烟，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边南捷说：“你什么时候到郑州来的？”
　　
　　“十四年了吧。不记得了，大概有十四年。”卫四说完这句话突然话锋一转，然后说，“不过我的老婆和女儿都在武汉。我每月寄钱给她们，也大概有十多年没再见过了。”
　　
　　边南捷有点奇怪，他看不出来卫四的年纪，更没有想到他已经结婚并有了女儿，这么说来，卫四真的长得太年轻了，他一度还以为他比他还小呢。
　　
　　卫四继续说了起来：“我女儿对我没什么好感，每次通电话，都不愿意跟我讲话。她对我的认识，恐怕就是那个常年几乎见不到面的陌生人吧。”
　　
　　边南捷说：“没有打算把他们接到身边来？”
　　
　　卫四笑笑说：“下一秒我可能就死了，或者下一秒我也许就不在郑州，我不希望她们跟着我过这种动荡的生活。唯一能让她们安定下来的地方，只有在我出生的地方，那里有我的父母、亲戚、兄弟姐妹。那是我的一个终点，不管我后面发生了什么，我最后总是要回到那个地方去。”
　　
　　边南捷笑了一下，说：“你这些话把自己说得像一个流浪的大侠。”
　　
　　卫四说：“对！流浪的大侠。这个词太适合形容我了。流浪的大侠。但是至于为了什么而流浪，我还不知道。你怎么样？”
　　
　　边南捷想了想，说：“我……只能算是一个安居乐业的农夫吧。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这么老下去。”
　　
　　卫四沉默了一会，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眼神瞬间有些复杂地转换，但是很快，他就关掉了手机，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继续喝起酒来。
　　
　　边南捷突然想起那天与范贝金打的赌，于是他问道：“那天在警局的那个女人，一直要寻死的，什么原因？”
　　
　　卫四说：“男朋友虐待她。从早到晚地揍她，揍得她鼻青脸肿，还有一次揍到她内脏出血。但是只要她一恢复健康就马上要再去找他，周而复始。”
　　
　　边南捷瞠目结舌，范贝金真是厉害，一语中的，难道她真的是天生的精明，连千里之外的玄机都能够掐算出来？也难怪这么多年他如同一只堕网的蛾子一样牢牢地被她抓在手里，片刻不得动弹，她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他很多，但是他毫无察觉，等到他有所察觉的时候，他已经被这些默默的习惯狠狠地控制住了。
　　
　　卫四的话打断了边南捷的走神。“不可思议吧？女人都差不多，感情动物，给她蜜糖她反而不觉得珍贵。尼采不是说过吗：去看望你们的女人的时候，请记得带好鞭子。是尼采说的吧？”
　　
　　边南捷还是沉浸在无穷无尽的感慨里面，他太吃惊了，一方面是为女人寻死的原因，另外一方面是为范贝金的料事如神。边南捷对男女之事了解甚少，他不喜欢看文艺小说，也不喜欢看言情电视剧，他唯一的一次恋爱经验就是范贝金给的，并且他感觉自己的感情之线一直是控制在范贝金手中的，他满以为世间的感情差不多都是这么回事，遇到合适的人，共同消磨着无聊的时光，一起等死。婚姻和生育只不过是为了打发难捱的时光而没有办法的选择而已。这么说起来自己真是纯情得可笑，他突然想起了1994年，夏天的那一个夜晚，自己对于陌生的况菲菲的牢固记忆，竟然依然清晰如昨，都已经过去两年了，两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