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3)

 

“那你买那么多鞋,多半一年也轮不上穿一次。”陈汐针锋相对。在穿戴上,他跟她截然相反,她逛大街,重点关注的除了鞋,还有香水、唇膏和墨镜,碰见心爱的东西从不讲价,拿起来就走,她一个月工资都不够她花一个礼拜。这还不说,每隔五天,要到美发厅保养一回头发,刮风下雨,雷打不动。最大的特点是见了巧克力不要命,吃多了,再去减肥。两人一闹别扭,她就喝香槟……陈汐的日子就过得单调多了,吃什么穿什么全然不用心,在他,吃馒头蘸白糖、芝麻酱跟吃西餐、吃海鲜没任何区别,这么说吧,只要不叫他做,吃什么他都没意见。至于穿嘛,冬天永远是一身棉睡衣,夏天更省事,就裸着,在房间里溜达来溜达去,结婚以后,她看他这样,很不顺眼,“稍微包装一下好不好,赤条条地像个什么样子,有伤风化!”她说。他只好穿上一件遮遮羞。他散漫惯了,钱放哪儿都没准地方,实在没钱花了,他就赶紧到眼下正看着的书里去翻,兴许就夹在里头。从婚后那年开始,他又多了一个爱好,就是收集影碟,几近于疯狂,按照国别,按照拍摄时间或者按照导演一一搜罗,不到一年半的时间竟藏了一万八千张,快没处搁了——所有这些都能点燃他们矛盾的导火索,仿佛他们大部分的时段都在吵嘴,甚至吵得连做爱的功夫都没有了。在吵嘴的时候,他们才能把心灵和性情中龌龊或阴暗的一面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让对方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这跟相恋初期恰恰相反,相恋初期总是把各自的缺陷拼命加以掩饰,力求缩小到最低限度。

终于,他们在一次激战之后,一方冲动地脱口说道,“干脆离婚。”另一方也毫不犹豫地说,“离婚就离婚!”于是,这一场闪电式成就的婚姻,又闪电式的终结了,这种迅捷和麻利让很多旁观者都极为惊讶,被当作一桩八卦议论纷纷,但不久就被忘却了,没有忘却的只有当事人……

“老陈,江彤这小子失踪了!”陈汐胡思乱想半宿,迷迷糊糊刚睡下,就让甘以文一惊一乍地给叫醒了。

陈汐披上一件防寒服,就钻出帐篷,果然,江彤的那座棕色的帐篷已经不见了,问谁,谁都不知道他的行踪,江彤也没给大伙儿留下只言片语。

显然,江彤是溜号了,而且是蓄谋已久的,难怪他昨天什么都没说,即便说了,也说得含糊其辞,原来他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按时接儿子,享受他的天伦之乐。可是,这么难走的路,他能走出去吗?大伙儿都替他捏了一把汗,特别是陈汐,他因为到停车场去过,那么短的一段距离,就让他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摔了好几个跟头,更何况下面的山坡上还发生了塌方事故,江彤的擅自行动,简直是玩命,凶多吉少。陈汐建议大伙儿喊喊他,喊他回来,万一他没走远,可能能听见。可是,男男女女可着嗓子喊了一个溜够,也没有回音,有人宽慰陈汐说,“也许这小子顺利地下了山也说不定。”陈汐坚定地说,“不可能,他要是能下去,救援队早就上来了,人家可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员!”他这么一说,大伙儿的脑门上都渗出了冷汗。

“那我们怎么才能帮上他的忙呢?”有人问。

“你们原地待命,我循着江彤的脚印找找看。”陈汐杀一杀裤腰带,咬着后槽牙说道。

“哥们儿,你这不是玩悬吗,积雪这么厚,而且仍然下个不停,江彤的脚印早被盖住了?”郭仲夏拦住他。陈汐虚弱的身子骨仿佛再也承受不住这么多的打击了,一屁股坐在积雪上,他毕竟是受了“微乎其微”之托,不能不仗义——“微乎其微”是惟一没伤害过他的哥们儿。可是突然他的目光与凝视着的他的那道目光相遇了,似乎是在阻止他。“咱们出来是一拨人,回去少一口子,怎么交代呀。”陈汐虽然冲着郭仲夏说,其实是叫那道目光听的。宋晓娜插嘴说,“要是出来一拨人,回去少两位,岂不更糟。”

其他人也随声附和,绕着周遭转一圈,确实没发现江彤留下的脚印,早被覆盖了,由此可以推断,他是前半夜走的。陈汐说,“青天白日都会迷路,更何况是黑灯瞎火的呢。”郭仲夏忿忿地说,“唉,没办法,江彤天生就是这么一个拧种,谁拿他都没辙。”

现在他们能做的就只能是向上天祈祷,祈祷江彤平安无事,侥幸脱险了。陈汐却久久平静不下来,脑子里总是控制不住地要给江彤勾画出种种悲剧下场。

陈汐就是这样,你看他外表上笑嘻嘻乐呵呵之时,也许正是他被忐忑、焦虑和苦恼折磨之日,他很敏感,却又不想叫人看出他的敏感,于是,就故意装作是个马大哈,貌似七个不含糊,八个不在乎,其实即便有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响两声,对方没言语,他都会嘀咕老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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