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经历过炮火洗礼的39号高地,像上演哑剧般地宁静,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弹坑,到处都是隐隐闪现的子弹壳。浓浓的火药味与丝丝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浑浊地飘浮在大雾弥漫的湿气中,让人不忍多看、多闻、多想。
异样的寂静中,一切显得是那样怪异。
突然,一个被树枝和树叶覆盖的炮坑中发出一丝异响,树枝向上微微动了动,接着,树枝连续晃动了几下,最终,一颗脑袋猛然伸出来。
灰头土脸的陈洪亮,拼命抬着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眼睛却机警地四处扫描着。可惜,大雾遮挡住了一切,能见度只有五六米,他只能用听觉来感知周遭的一切。
确定四周没有异常后,他长长地吐了口气,放心地摇了摇脑袋上的尘土与树叶。爬起来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枪,还好,被炮弹所炸起的气浪震晕后,他被树枝盖住,而AK-47就躺在他身旁不远处的草丛里。
捡起枪,退出弹夹,看了一眼,再上膛,机敏地四周瞄了瞄,迅速摸到一棵大树底下,这才检查起全身的伤势:“真他娘的点背,刚冲得起劲,却被炮弹给炸晕了。这脸丢大了!”
全身完好无损,四颗手榴弹还在,弹带也在,可背包不见了,想喝口水来润润干涩的嗓子,拿起挂在山上的水壶一看,结果着实让陈洪亮生气了一把,却又稍稍庆幸了一下:水壶的底部已经不知道去哪儿“闲逛”了,不过看着那被削得很平齐的地方,陈洪亮估计是自己被气浪炸飞时,水壶的底部被一块大弹片给闪电般地削去了,如果没这水壶替自己挡一下,那自己的小命就得玩完。
越没水喝越觉得嗓子干涩得难受,陈洪亮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刚要大喊一声,但立即又闭嘴。不知道自己被炸晕过去了多久,战场上的情况如何,只记得自己所在的连队接到的命令是:趁夜攻下39号高地!可在此之前,敌我阵地犬牙交错,两边的人员在这片地面上是格外混杂,在夜色中双方的小规模战斗那是家常便饭,还真有些“热闹”。只是现在,不知道战果如何的他哪里敢喊,只好用舌头舔了舔干瘪瘪的嘴唇,猛动了几下喉结,努力平息自己内心的焦躁与不安。然后摸索着又爬到一个离此几米远的灌木丛里隐蔽起来,看着暗淡无边的天色,等待时机……
全身酸痛的陈洪亮抱着枪,想了很多,内心很复杂,最终,他在半惊半醒中,熬过了这难忘的夜色。
太阳露脸的那一刻,陈洪亮警觉地醒过来,大雾散去,他却见到了永远铭记于心的一幕:一名和他同一连队的战友的遗体就在离他七八米之外的小树下躺着。烈士的下半身已经没了,残缺的身躯下,流洒遍地的鲜血已经变得淤红,但他双手仍然紧握着上了刺刀的AK-47,满脸都是淤血,双眼大大地睁着,透出一副痛苦与不甘心的神色……陈洪亮小心地向四处看了看,然后慢慢地爬向那名战友,用手轻轻地合上烈士的双眼。
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微微叹了口气后居然轻声说:“兄弟,渴死我了,借口水喝。”
然后还看了烈士一眼,仿佛听到烈士对他点头答应了似的,陈洪亮竟然笑着拿起对方的水壶,痛快地喝了个够,再把水壶放回去,又看了看烈士,拍了拍烈士的肩膀,最后才站起来,仿佛这名烈士还活着一样。别人可能会以为他是疯子,但只有经历过战火的军人才明白:战场上,每一位烈士的遗体都应该得到尊重,这也是对“军人”二字的崇敬。陈洪亮是多么希望兄弟们都能平安回家,可战争哪有不死人的,敌酋不灭,战斗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