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亭贵将手枪、子弹分别交给了顾敦扬、赵广福,另外,还交给他们一人一小瓶高粱酒。
顾、赵二人将手枪藏进衣襟里,便向“大世界”走去。他们咪着酒,东游西荡,等候唐嘉鹏的出现,然则,一直等到了深夜两点钟,还未见唐嘉鹏出现。
张亭贵看了看手表,向顾、赵挥了挥手,便离开“大世界”向对面的马路走去。
赵广福、顾敦扬将手枪交还给孙二,并约定第二天晚上10点钟在龙门路茶馆碰头,便分头回家。
6月17日晚10时,赵广福、顾敦扬、张亭贵如约在龙门路茶馆见了面,一起喝茶、聊天,到了11点钟,三人一起前往“大世界”。与昨天一样,装扮成车夫的孙二分别将手枪交给了他们。
而后的事就像本文第一章描述的那样,唐嘉鹏在午夜1时出现在“大世界”门口,顾敦扬首先冲上去,实施谋杀,对着唐嘉鹏的胸部连开六枪。赵广福接着开了三枪。九枪中,有两枪击中了过路人吴光才。
接着,一直在暗杀现场观察的张亭贵高声呼救,在行人中制造混乱,顾、赵二人趁乱逃离作案现场。
第二天,赵广福再度来到恒丰路桥堍下的“老虎灶”向周二木匠索要酬金,周二木匠声言:赵广福必须先交出手枪才能付给报酬,赵广福唯恐周二木匠赖账耍他,便不肯先交出手枪,由此,两人闹得不欢而散。
赵广福没想到,自此之后他一直没能找到周二木匠。穷极无聊的赵广福迫于生计,就决定利用手里枪支的子弹企图实施拦路抢劫。6月24日晚8时,他在戈登路抢劫未成,被公共租界印度籍巡捕逮捕。
以上文字,是笔者运用文学叙述的方法,还原了对赵广福的审讯笔录。)
金九龄从那位文弱书生手里接过审讯记录,匆匆地看了看,嘴角上便浮现一丝笑容。他放下笔录簿子走到了赵广福的身边,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递给了赵广福说:“兄弟,你说的都是实话?”
“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能瞒你什么。”赵广福猛吸了口烟,想了想,说,“我什么都给你喷了,我这条命就交给你了,你看着办吧!”
“兄弟,能不能从你嘴里抠出东西来,那是我的职分,刚才对你动了点刑,也是出于无奈。至于法庭上怎么判,那就不是我的事了。”金九龄双手一摊说。
“好,我认栽,”赵广福说着,将手里的烟猛吸到了指尖附近,才扔了,又一仰头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
“你……”金九龄不由得一愣。
“老子从投奔‘江北帮’那天起,就想到会有这一天。”赵广福一脸狰狞地说,“金爷,老子哪天上路,你给老子弄盘猪脑子下酒就行了,下辈子老子高低都要做个有脑子的读书郎。哈哈……”
“小福子,你小看老子了。”金九龄也扔了烟,当胸一把揪住赵广福,说,“你帮了老子一把,老子就是大闹公堂,也不会让你去闯鬼门关!”
赵广福也愣了。
“兄弟,有句话你给我听真了。尽管主凶顾敦扬还没有缉拿归案,但你死罪可免,活罪就难逃,大牢你是有得蹲了。”
“行,有金爷这句话,我知足了。”赵广福双拳一抱,作了个揖。
“收监!”金九龄大声地喝道。
赵广福被戴上手铐脚镣带走了,所有办案人员也都鱼贯而出。审讯室里瞬间就变得冷冷清清了。
金九龄却没有离开。刚才赵广福不经意吐出的一句话,还盘旋在他的脑海里久久地回响着:“老子从投奔‘江北帮’那天起,就想到会有这一天。”
“江北帮”?不就是天蟾舞台老板、“江北大亨”顾竹轩手下的帮派吗?
上海滩青帮、黑道,哪个不晓得“顾四爷”?他的名字如今在上海滩如雷贯耳哎。哟!坏事。
金九龄不得不神情紧张。不论怎么说他与顾竹轩总是亲戚,尽管他对那个所谓的顾竹轩的“私生女”的儿媳并无好感,但名义上总归是儿女亲家。况且外界人都晓得这码事的。
唉!想当初,他是竭力反对儿子娶这么个烟花女子进门的,然而,没办法。如今的年轻人不知怎么的了,凡事都要自作主张,爷娘的话连耳膛风都不如,简直就是屁弹过,金九龄有啥办法?这就叫咎由自取。对方传出话来,说是此女是顾四爷的私生女儿。这种事,顾四又未置可否,上哪儿去求证?罢罢罢!死马当做活马医,能有个大亨在背后撑着,总比娶个无名之辈人家的女儿强。他金九龄面子上也说得过去。况且,他与顾竹轩的关系一向不错。
枪杀唐嘉鹏和顾竹轩能扯得上吗?
他从未听说过,唐嘉鹏与顾竹轩有什么过节哎!笔者曾见过一本书上说是唐嘉鹏将京戏名角周信芳弄到黄金大戏院演戏,抢了顾竹轩的生意,由此两人结下了怨仇,所以顾竹轩心里不开心。当许福保当面向他说:做了唐嘉鹏,怎么样?得到了顾竹轩的默认。这是没有根据的,纯粹是穿凿附会之说,笔者将在本文中叙述。
顾竹轩有什么理由要教唆手下“做”了唐嘉鹏?
不!也难说。如今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大多是以利益来区分的。昨日是朋友,今天不一定还是。说得直白一点: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
友情这个玩意儿,也是不大牢靠的!
权与利才是维系一切关系的重要纽带。
这事如果真的牵涉到顾四爷,那就麻烦了。
想着,想着,金九龄变得垂头丧气,方才破案时的那股兴奋劲儿倏地荡然无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