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病历本还落在妇科门诊里,艾静有些慌神了,转身往回走。若不取来,她下次去看医生时,就无法提供以前的资料了。只是,去取病历,又会与韵桐夫妇相对。这么一想,她犹豫了。
迟疑中,她看到不远处一个穿着浅黄色防寒服的身影一闪,消失到路旁的服装店里。她一惊,因为那个人,看上去很像林阿姨。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艾静深感纳闷。也许,她在购物,刚好被自己看到!可是,这里离住地并不近,打车也需要近半个小时,按理说现在正是她采买日用品的时间,不该出现在这里呀!艾静摇了摇头,也许是自己看错了,穿同样防寒服且相貌相似的人太多了。
坐在车上,艾静微闭起眼睛。韵桐和他身边的女人相亲相近的样子,一直在眼前晃。同时,她曾写给苗韵桐的一段文字,也浮现出来:
午夜一点的电话
美好,握在手里的时候,总想永远拥有。
已不是不知深浅的年纪,因而明白那是用梦紧紧锁起,一旦箱底受潮就会彻底抖落的谎言。谁都不愿在最后抱着一个空巢,让仅存余温与回忆填充。
你说,这样的夜,真好……
所有故事与结局都是一只只空箱子?所有装过的东西,又回到了初次收起它的那个潮湿而又阴冷的地方?
你说,希望几十年后还有这样的夜!
怕。因而略去了最激跃与骚动的正午时光,去宁静而又祥和的夕阳下相约。
十月的晚风牵起我们的手。你使劲地吹,欲用孩子的稚气掀亮天边的余辉。
笑了。你。我。不再像正午时不敢看夏日让世界通亮的眼睛。不再怕受伤,因为箱底已被岁月黏得很实。
想起朋友小说里的细节。还未满30岁的他,有一天推开一扇轻掩的木门,他看见已70岁的自己,走到正在月光下纺着像头发一样洁白丝线的老妇人面前,俯身下来说:“我爱你。”纺车还在吱嘎吱嘎地摇。棉线从老妇皮肉松弛的手中抽出来。那是心思呀。他直到70岁时才说出年少时不是不敢说而是怕扛不起它之重的那句美好又极易玷污的语言。原来话语不都是用嘴说的。原来语言也是能看得到与摸得到的。
沉默。我伸出手,欲抚那种在天边又在耳畔低回的气息。我仿佛摸到了。那是老妇手中的棉线吗?那是你70岁时在能纺岁月的古老的摇车前倾注一生的经历、透悟、伤痕与性情,并用心抽出的能承受之轻也能承受之重的语言吗?
70岁时原来这般美丽!
人若能选择自己生存的某一个年龄段该有多好!人若都能知道在那一个阶段做什么该有多好!
人生来也许就是为感受一个个向往、期盼、失落与心酸而赤裸着走来走去的;人生来也许就是为把生命中一道道可口与难咽的饭菜都尝尽,宛若坠入湖心的石子,在波纹都漾尽了之后,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虽然还会有新的涟漪漾起来,只是那感觉已不再是你的了。
你说,现在是午夜一点,咱们能这么说话,或什么也不说,真好。
我想起那次在小雨中垂钓。雨,一颗颗滴进铺满浮萍的池塘里,刚轻轻地凹下去迅即又浅浅地凸起来,像个迷醉于一种游戏的孩子。它们并不规则,把人的眼睛都闪得迷离起来。多像星星呀,在眼前闪烁着。钓杆像一只魔幻的手臂,伸进深不可测的阴霾的天空。我们在用红色的蚯蚓钓绿色的星星。若一颗星就是一个世界,那么我们的手中掌握着多少能给我们痴想与追索的未知啊!
幸福,像冬日午后的太阳,在我们的头上、背上摸着,直把脚跟儿焐暖了。人们都说死亡来临之前的那一刻是最幸福的。我们当时是不是就被那种感觉紧紧地裹住了呢?
好像欲把装在袋里的现钞统统地在那个时间花得精光;好像到了一处名川,要不惜透尽体力走遍每一个也许是艰险的角落以求了无遗憾,因为在我们的一生中,那里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去了。
不想了。好多事是想不了的。把当前的一切看到极致,并最大限度地靠近,也不是谁都能做得了的。
情如此。世间万物也都是如此吧!
人生,仿若一朵穷尽我们一生在用陶土雕塑的花,在每一个时间里刻下的每一刀都是不可逆的。我们自身是同我们的作品一同完成的。就像我们不可能完全了解先人,后人也不可能完全了解我们。泥土知道,我们的故事都融在那里了。因而,每当我捧起泥土时,总能感觉到它的凝重与温情。它是有生命的,而且有着无数惊心动魄又不为人知的生命演绎的故事。
70岁的事,就交给70岁时去做。现在说它,就像一幅经典的画高高挂在那儿,仰累了我们的头,却错乱了脚下的步子。
有约,就约在现在。
有约,就对这午夜一点的电话直说。
爱情跑单 Chapter 36
爱情跑单
白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