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穿着高跟鞋,谭晋玄又大步流星,我不禁跟得踉跄,于是停住脚含笑问道,“我们不如站站。”
美丽的校园里,铺着的满是碎石子路,两旁种着密密丛丛的热带植物,蓝亮的天穹一片空白,群鸟停留在树枝上,偶尔流露出一两点细碎的叫声,不成曲调。
“对不起,”谭晋玄一点也没了方才的风流倜傥,单独面对时多了几分腼腆与局促,“我刚才只想把你从嘈杂的人群中拉出来——可是却没想好和你在一起的话题。”
一个男人,不管他有多优秀,一旦动了真情,竟也幼稚退缩起来——我被他的诚实所感动,“扑哧”一声笑将出来。
他的脸蓦地红了起来,高大的身影突然手足无措,“我太着急将底牌全部兜清,逼得自己没有转圜余地。”
我知道他说的是翩翩介绍那回事,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打岔,“你的底牌早已兜清——学校里谁不知道你是名人。”
他微微一笑,似松一口气,“上回翩翩说我们有缘,没想到我们自己相识,果真十分有缘。”
他这“有缘”二字触动了我的心思,我记起蓝剑掩饰得体的笑容,蓦地像冰川跌落的旅人,只觉得险峻且不可回头,立即不悦且冷笑起来,“厦大能有多广阔,又是一个系里,早晚能够遇得到。”
“对了,那天你为何早早退席?”谭晋玄低头看我。
然而蓝剑的影子已在我脑中盘桓往复,我顿时慌乱地语无伦次,举止也幼稚生硬不少,似不谙世事的儿童,“导师找,没办法。”
谭晋玄却认为是为着自己的缘故,于是凝神望住我,“那天翩翩招呼我,我急急奔下楼来,佳人却已芳踪渺然。”
最后一句话十分轻薄,若在往日我必定大怒,然而此情此景,我竟然有些感动,嘴上仍然奚落他,“可见你是个登徒子,任何女人都可被称作‘佳人’——彼时你怕是连我面长面短都不甚清楚。”
边说边忆起那天的情形,确实有个叫“茱蒂”的女人和他一道,于是越发的理直气壮。
他听后微微一愣,既而低头微笑,“有一事你可能不知,是我央翩翩介绍的——那天在池塘边偶遇,你心事重重的样子,已经让我深为注意……”他的声音越来越温柔,仿佛听不真切,我只觉面颊火热耳根滚烫——那天在池塘边为我捡书的,正是他么?
上古形容美男,说“六朗面似桃花”,用在眼前这个人身上,也极为贴切。
他珍惜与我这独处的机会,眼睛欣喜得发亮,好似池塘里滟滟水光。我能感觉到他的惊喜与热烈,随光影覆盖了全身:软的、亮的、闪动的,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以为我也可以随着那光影起舞。
(但我喜欢的人,不是你!
我的故事,定格在数年前那个微雨的黄昏,他早已来过,且过去久远,你不可能还来得及。
那个男孩子对我说“我认得你——”一语已成箴,我是痴心的蜘蛛,纵然谭晋玄是来搭救我的好心芝草,也还是没用。
我已输了一局,这次,无论如何我要扳回来!)
“湘裙——”谭晋玄紧张地看着我,我面色忽阴忽晴,大约吓着了他,“你身体不舒服么?要不要休息一下?”
“没有,”我微微一笑,“谢谢你,我很好——”顿一下我又说,“谭学长要去英国了吧?想必需准备的大小事宜相当繁多,就不多占你的宝贵时间。”说完转身便走,丢下他一个人,手足无措。
(谭晋玄,非是我不珍惜你——是我太珍惜,如同珍惜自己多年前同样不被理解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