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斯是原始人(3)

 

奇斯看看倒提的鲜花,又看看她,疑惑地问:“难道你不喜欢?花店老板说年轻女孩都喜欢这种。”

而且就他本人的切身体会而言,他自己的确也经常收到这样的花束。那些上至六十几岁,下至十二三岁的女性们,都喜欢把这种花往他办公室里塞。基于这两年的经验,奇斯深刻地认定,所有女性最喜爱的就只有红玫瑰。

“你确定自己是真的不知道红玫瑰的含义?”

“含义,有什么含义?”他只知道价格不太便宜,比他在唐人街吃一碗蛋炒饭要贵多了。

很好,李鹭想,这是个从地不长草鸟不拉屎的乡下来的纯洁青年,好一个会用枪口顶着医生额头的纯洁青年。

“那天早上对不起,我太着急了,”奇斯说,“我不是故意拔枪的,真的,只是太着急了,那个人是我最好的朋友。”

李鹭很宽宏大量,只想尽快摆脱这个会行走的麻烦,于是敷衍地说:“我知道我知道,谁都会有拔枪指着别人脑门的时候,你千万别介意。”

奇斯一愣,说:“我怎么觉得你这话很不对劲?”

“没什么不对劲的,您多心了。”

说到这里,冷场。

李鹭身上自有一种气势,甚至比大医院里的医生还让人感到敬畏。奇斯摸不准她的心情,暗自开始千回百转地思考:她为什么不继续说了,是生气了吗?一定是的,那真是糟糕的见面,哪有病人亲友用枪指着救命恩人脑袋的!

李鹭想,这个大高个儿为什么还要回来?如果是来割包皮的话,她不介意往他身上来上那么绝对能够让他深刻记忆一辈子的一刀。遗憾的是他不是来就诊的,他站在这里,手里提着求爱用的红玫瑰,他说他不知道红玫瑰的含义,而且到现在还没说一句能道明来意的话。

最后是李鹭打破僵局:“我就跟你直说了吧,我是个小市民,不想惹什么麻烦,更不想和黑社会扯上什么关系,所以这件事就这么结了,嗯,拜拜。”说完,她爽快地一挥手,蹬上脚踏车狂飙离去。

奇斯在后面静立半晌。

秋天的风飒飒地吹,洛杉矶的风让他觉得有点凉。

他拨通了史克尔的电话,向他最信任的合伙人寻求心理安慰。电话一接通,奇斯就沮丧地说:“史克尔,有人说我像混黑社会的,我们什么时候沦落到要去跟第三产业收保护费的地步了!……你呀呀呀什么呀,就是给你做急救的那个男科女医生啊……还呀呀?你就不能换个词?……对不起,我忘记你现在还不能说话,我只是纯粹想发牢骚……我,我还是挂了。”

*** ***

洛杉矶是有钱人的天堂,天堂的种类很多,就看你想怎么过。

奇斯泡在酒吧的吧台前,双手捧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基调鸡尾酒,眼睛直盯着调酒师的双手。调酒师正在为一位客人调制一种叫做玛格丽特的鸡尾酒,他把柠檬切了四分之一瓣,用金属小叉固定了,拧出新鲜的柠檬汁液,手势优雅,让人宁静。

“威廉姆斯先生,您今天晚上好像有些精神不振?”调酒师一边开始用摇杯,一边和吧台前的奇斯说话。这个调酒师也是个东方人,大家都叫他杨。

奇斯经常来这个酒吧,与几个轮班的调酒师都能谈得来。说起来,酒吧其实也就像小诊所一样,主要还是靠着回头客来支撑生意。

奇斯说:“我像黑帮混混那种人吗?”

杨微微地笑,牙齿都不露的那种斯文腼腆,说:“真遗憾,我可没有见过黑帮混混。”

“唉!”奇斯又软倒趴在吧台上。

旁边一个人奇怪地问:“你今天怎么了?状态不勇啊,是不是失恋了。”那是个常客。他们这种单身为乐的男人,不喜欢看脱衣舞表演,也没有什么其他刺激娱乐,于是成天像个老年人似的泡在酒吧里,捧一杯酒能耗上大半天。

“失什么恋,你能对一个女的男科医生恋得起来?”奇斯唉声叹气。

“男科医生?”杨问,他的表情有点奇怪,奇斯敏感地注意到了。

“叫李鹭的,你认识吗?”

几个人都好奇地转过头来,杨额头上冒出冷汗,连连摇头说:“你们误会了,我不是那样认识她的,我根本没有光顾过她那方面的生意。”

奇斯对波罗维说:“看,女的男科医生,是个男人都不想和她扯上关系,否则就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那你怎么和她扯上关系的?”常客问。

“一个朋友需要急救,就近就进了她那里。”奇斯说。

杨也说:“李鹭在我们华人圈子里挺有名的。医院对我们这些移民的收费格外高,去一次医院等于抽筋刮骨一次,所以大病小病基本习惯去她那儿看。”

“大病小病?”波罗维很好奇。

“嗯,从牙科,到泌尿科。啊,不好意思,身为酒保还在吧台上说起这些,是我的失职。”

全默了。

奇斯恍然大悟:“难怪在她那里,什么东西都能看到。”

“她那里病人不少,但是收的诊金很少,基本刚够维持下去。有时候接到麻烦的手术才会收一单大的。”

经过这次谈话,奇斯越发对李鹭感兴趣。他本来想第二天就去弄明白李鹭怎么就把他和黑社会联系在一起了呢,可惜当天晚上一个电话把他从床上拖了起来,公司的事情来了。

这单生意约定了半个月的时间,十五人分三组,昼夜二十四小时轮班,酬金才收了六十万。当然,这只是常规酬劳,如果有人在执行任务中出了意外,会得到额外的补偿。

史克尔说得对,这年头,保护人比杀人要难上加难,可是杀人却比保护人赚的钱多得多。不过史克尔也看得开,他安慰自己最经常用的话就是——还好,那不是日元。

等奇斯从华盛顿回到洛杉矶,合伙人史克尔也好得差不多了,纱布虽还没去掉,但人终于可以生龙活虎地回去照顾生意上的事情了。

奇斯趁机请了半个月的大假,准备好好逍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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