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岁的女人(风四娘)

 

我是一个对数字很敏感的人,喜欢1、3、6、9这四个数字。33是我很喜欢的一个数字组合,做一个33岁的男人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我敢这么说是因为我已经做过33岁的男人。但是,一个女人到了33岁是什么样子,又会有什么样的心态呢?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幸好古龙为我们大家写了一个33岁的女人——风四娘:

她的眼睛还是很明亮,笑起来还是很令人心动,见到她的人,谁也不相信她已是三十三岁的女人。

唉,这一句写得含蓄、蕴籍。“还是很明亮”,“还是很令人心动”,这两个“还是”,是欲说还休。“谁也不相信她已是三十三岁的女人”,这是在赞美风四娘,不过,同时也是说,如果是平常普通的33岁的女人,那是不会有风四娘这样的风姿的。风四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喜欢各式各样的刺激。她喜欢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杀最狠的人。

这三十三年来,风四娘的确没有虐待过自己;她懂得在什么样的场合中穿什么样的衣服;懂得对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懂得吃什么样的菜时喝什么样的酒;懂得用什么样的招式杀什么样的人。

她懂得生活,也懂得享受。

像她这样的人,世上并不多,有人羡慕她,有人妒忌她,她对她自己也几乎完全满意,只除了一件事——那就是寂寞,无论什么样的刺激也填不满这份寂寞。

33岁的风四娘最怕的是寂寞,虽然她已经名满江湖,有数不清的追慕者。当此时,韶华将逝未逝,爱情若即若离,每一天的流逝都令自己心惊,终于,转眼就到了这一年的七月十五:

七月十五,是她的生日,过了今天,她可就要加一岁。

“三十四”,这是个多么可怕的数字。

她十五六岁的时候,曾经想:一个女人若是活到三十多,再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三十多岁的女人,正如十一月里的残菊,只有等着凋零。

可是她现在却也不知不觉到了三十四,她不敢相信,却又不能不信,岁月为何如此无情?

三十四岁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呢?风四娘想得很清楚:

一个女人到了三十四,对男人的选择是不是就不会像二十岁时那么苛刻?风四娘在心里问自己,嘴角不禁露出凄凉的微笑。

最近这些年,她曾经有几次想随随便便找个男人嫁了,可是她不能,她看到大多数男人都会觉得恶心。

青春就这样消逝,再过几年,以前她觉得恶心的男人只怕也不会要她了,唉,三十四岁的女人。

从33到34,是一个分界线:33还是一个美好的、有想像空间的数字,34就变成了一个丑陋的、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数字。跨过33岁的女人容易妥协,那么,风四娘,这个风一样的女人呢?她是也和别的女人一样向生活低头呢,还是依然对某些东西坚持不渝?

33岁的风四娘爱上的是27岁的萧十一郎,一个名动江湖的热血男儿。而萧十一郎却一直把她当成哥儿们,当成老姐。在若即若离中两年过去了,33岁的风四娘成了35岁的风四娘,而萧十一郎也爱上了上流社会的沈璧君。两年后,他们再次相遇,萧十一郎喝醉后枕在风四娘的手上睡着了,风四娘却思绪万千:

每个人都知道风四娘是一个风一样的女人,烈火一样的女人。

但却没有人知道,任何女人所不能忍受的,她却已全都默默忍受了下来。

她知道萧十一郎了解她,就正如她了解萧十一郎一样。

可是他对她的情感,却和她对他的情感完全不同。

这就是人类最大的痛苦——一种无可奈何的痛苦

她忍受这种痛苦,已忍受了十年,只要她活着,就得继续忍受下去。

对于一个三十五岁的女人来说,这样的思绪和场景都显得残忍,生活在这里裸露出了真实的面孔,在让你痛苦的同时还要让你承受它。不过,即便在这样的煎熬中,爱也有特别的抚慰:

萧十一郎的呼吸很轻,很均匀,仿佛带着种奇妙的节奏。

她凝视着面前这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倾听着窗外的风声和萧十一郎的呼吸。

一种甜蜜而深沉的黑暗,比夜色更浓的黑暗,忽然拥住了她。

她忽然睡着了。

这是只有真正爱着的人、真正付出了爱的人才能体会到的感受——突然之间,时光的流逝让人心安——这就是幸福的时刻。只是,这样的时刻在人的一生中太少太少了。后来,风四娘和沈璧君,这两个都爱着萧十一郎的女人,有一天坐在一起喝起了酒:

风四娘沉默着,忽然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璧君道:“你不但聪明美丽,而且很洒脱,你活得比很多人快乐,至少比我快乐。”

风四娘又笑了,笑容中却带着种说不出的凄凉和悲伤。过了很久,她才慢慢说道:“别人都认为我很快乐,因为我早已学会将眼泪往肚里流。今年我已经三十五了,却和二十年前一样,没有家,没有亲人,每到过年过节的时候,我只有偷偷地躲起来。因为我不愿别人看见我流泪。你也是个女人,你应该知道一个女人想要的是什么,但我却一样都没有。你想想,像我这么样一个女人,还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活下去?”

最终,命运给了风四娘应有的回报。萧十一郎为了救她,放下了手中的割鹿刀,虽然他们都知道这样做非但救不了风四娘,就连萧十一郎也要束手就缚。“直到现在,她才真正明白,为了她,萧十一郎也同样不惜牺牲一切。”人生到此足矣。我要说得是,风四娘,不管她多少岁,她都配得上这样的命运,或者说,只有风四娘这样的女人,才配拥用和承受这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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