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巧？遂心猜想，不，他必定一有空便重新聆听妙宜的声音。
遂心十分震荡。
她也是第一次听到周妙宜的声音，可是觉得亲切，当然，也觉辛酸。
她顺手取出录音带，放进口袋。
这时候诊室里更加吵闹，那位陈小姐还在哭闹，她拉住辛佑的手，哀哀痛哭。
一看就知道陈小姐的要求已经超过医生可以应付。
遂心轻轻溜出去。
她走到附近一间卖音响设备的店铺，出示身份证明：“警察，想借器材一用。”
她把那卷录音带重录了一次。
它的长度是十二分钟，另外一面空白。
她又回到辛医生办公室。
陈小姐已经走了。
看护正在收拾打破了的花瓶。
“咦，关小姐，你回来了，医生在卫生间。”
“算了，我改天再来，不过，我忘记拿手袋。”
看护因为正在忙，双手不得闲，只得任由遂心进房去。
遂心看见那个录音机仍在沙发上，她立刻把原来的录音带放进去。
背后传来辛佑声音：“我以为你走了。”
他手指上缠有纱布，显然是被花瓶碎片割破。
遂心微笑：“被病人纠缠?”
他不出声。
遂心说：“这位病人身上用的香水，叫‘我会回来’。”
“关督察，你观察入微。”
遂心拿起手袋：“我告辞了，下次再见。”
天已经黑透。
遂心嘴边有一丝笑容，医人者不能自医，辛佑的女病人不放过他。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听这段偷来的录音带。
周妙宜的声音淡淡地，没有太大激动，她说下去：“一个黑暗的影子接近，我蜷缩起来，可是，我知道我躲不过去，无论我走到哪里，它会找到我。”
整整十分钟，她重复地谈着这个影子。
但是在最后两分钟，她语调转为愉快：“辛舅，我生日你送我什么礼物?”
辛佑的声音：“十小时免费治疗。”
遂心不禁笑出来。
“请大胆告诉辛玫丽我俩相爱。”
遂心一震。
辛佑答：“我爱你一如小妹。”
遂心暗暗赞赏辛佑，他是一个有人格的人。
“不，你不必欺骗自己了。”
“这正是你来做心理辅导的原因。你渴望每个人爱你，这是不必要及是没有可能的事。”
“你从小就爱我，我一直看见你凝视我。”
妙宜的语气既淘气又可爱。
遂心一点也不怀疑辛佑的确爱她。
“辛舅，让我们私奔到一个没有人知的地方去。”
“你有什么好建议？”
“●里。”
“这是最热门的旅游区之一。”
“我听你话，跟着你走。”
录音中断。
这一小段谈话很明显也是从另一处摘录出来。
他反复重听，不外是因为最后有妙宜的笑声。
遂心也重听那几句话。
“你从小就爱我。”
“让我们私奔。”
“我听你话，跟着你走。”
渐渐遂心了解到话中辛酸意味，鼻子红起来。
她用手捧着头。
呵，原来这么多人爱着周妙宜，那当然因为她是一个可爱的女子，短短一生，已经无憾。
比起关遂心，她的生命丰盛得多。
最令遂心吃惊的是，她最近不停地拿妙宜来同自己比较，这是为什么?
第二天，辛医生诊所找她。
“关小姐，医生说，补回二十分钟给你。”
“今日下午方便吗?”
看护答：“六时。”
“老是待天黑了才轮到我。”
不抱怨、不发脾气、不觉烦恼，就没有资格做心理医生的病人。
遂心准时出现。
第三章(3)
一点旧一点新
亦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