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路过。不会待很久。这点小事不足挂齿,失陪了。”男子匆忙行了一礼,然后立即逃也似地掉头走开。
即便在仓惶逃开的瞬间,他的眼睛仍然不自觉地瞟过了塞莱娜。他的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他迈开步子,高大的身影很快就淹没在了码头嘈杂的人群里。
塞莱娜微愕。她站在原地,听着身侧的老女人发出惋惜的啧啧叹息,然后突然迈步。身边等待雇船的其他乘客吓了一跳,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女孩已经消失了影踪。
塞莱娜的跟踪技巧比黑衣男子好得太多了。清晨的街道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她保持着一定距离不即不离地跟着目标,在湿滑的青石板街道上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黑衣男子看上去完全没有发现女孩的存在。他似乎并不太认路,手拿地图,提着一只沉重的行李箱在街道上循着门牌默默走路。十分钟后他放弃了地图,埋着头继续走,只间或抬起眼睛看看太阳辨别方向。
又过了十分钟。男子走到一个卖匹萨饼的摊子那里和摊主说了什么。
“刚才那个人对你说了什么?”待男子走后,塞莱娜停在了同样的地方。她掏出几个小钱塞到摊主手中。
“您是说那个修士?他在找圣马丁教堂。”
修士?塞莱娜愣住了。而且,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他们在十分钟之前刚刚经过了圣马丁教堂两扇硕大的青铜雕花大门。
但是男子仍然在朝反方向行走。
半个小时之后。
回到原地。圣马丁教堂的大门前,塞莱娜亲眼看到男子脱下了身上扣紧的黑色风衣,露出了一身纯黑的毛呢修士袍和项口雪白的罗马领。
这位高大勇猛、血气方刚的路痴先生,竟然真的是一位修士!
塞莱娜失笑。她看着男子走进教堂,就没有再出来。她四下观望,看到左近一家私人旅店,蒙着白色纱帘的玻璃窗里仍然挂着空房的牌子。她当下推开门走了进去。
待一切安顿好之后,塞莱娜重新回到了圣马丁教堂。没费多大力气就打探出,这位新来的修士名叫朱塞佩·阿莫特,作为梵蒂冈的使者,为威尼斯十四个教区带来了教皇的手谕。
“阿莫特执事刚刚去了圣马可广场,”院子里做打扫的修士说,“您要我带个口信给他么?”
“不用了,谢谢你。”塞莱娜转过身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莞尔一笑,“你确定他带了地图么?”
修士一愣,随即理解地笑了起来,“在威尼斯,您是不会需要地图的。”
“哦?”
“因为这里从来就没有过一张准确的地图。”修士带点无奈地摊了摊手,“这么说来似乎不太合适,但地图这种东西只是用来哄骗外乡旅客的。我们威尼斯人从来不用地图。”
“那你们又如何知道这里所有的路?还有这些成百上千的桥?”
“您是否把桥看作是一种障碍?只是一排从运河这一头爬到另一头的阶梯?威尼斯人可没有把桥看作是障碍。对我们来说,桥是过渡。桥是威尼斯的一环,路也一样。就像海水、潮汐、波浪,这里所有的事物都有自己的律动,就好像我们万能的主所传出的脉搏与呼吸一样。当你熟悉了这种律动,也就知道了所有的道路和方向。” 修士露出了一副莫测高深的笑容,“您要学会倾听这种律动。”
他对塞莱娜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埋头清扫着一尘不染的院子,就好像那些刚刚洗刷过的青石地板上有什么东西需要打扫一样。
来到威尼斯(5)
威尼斯之石
恒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