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毒蛇一样的长鞭带起了一阵疾风,抽打在男孩赤裸的胸膛上。然后又是一下。皮开肉绽。“睁开眼睛!”他听到一个强硬冷酷的声音,那个把自己从囚牢里提出来的威尼斯画师。一桶冰水从头到脚浇下,秋风吹得全身上下彻骨冰凉。阿格纳斯挣扎着张开双眼,却看到了更加可怕的一幕,他倒情愿自己永远不要睁开眼睛。
他看到,画师用一把小刀划开自己胸膛上正在结痂的伤口,鲜血迸出,画师正在用一只杯子收集那些血液——他到底要做什么?!
画师小心翼翼地把浓稠殷红的血液滴入由彩矿石、蛋黄和动物胶混合而成的蛋彩颜料中,他以男孩的鲜血作为溶剂调色。
夜深了,当画师和学徒们相继离开画室,周围都没有一个人的时候,“阿格纳斯,”一个声音突然在男孩的头脑里响起。这里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当然更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男孩睁开眼睛,但是周围没有一个人。只有头顶树叶的沙沙声,惨淡的月光下,清凉的秋风撩拨着他仍在流血的伤口。难道自己在昏迷之际出现了幻听?
“阿格纳斯。”那个声音再次出现,这次清晰得如同有人在耳边低语。但是周围并没有人。声音仿佛来自头脑深处,在那里与自己对话。
“神圣罗马帝国的王子,阿格纳斯,可怜的孩子,”那个声音低沉温和,带着某种抚慰的力量。男孩一阵恍惚,仿佛听到了祭坛上的圣音,神正俯身看着自己,他的目光怜爱而温暖。男孩在心中默念耶稣基督的圣名,宽慰的泪水从蓝色的眼睛里流出来。
“我不是他,”带着些许自嘲的笑意,那个声音说,“我只不过是个饱守苦难的灵魂,就和现在的你一样。”
男孩有点惊慌,“难道你是个鬼魂?” 他在心里问。
“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这么说,”声音轻叹,“毕竟我的生命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燃尽了。”
男孩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我也死了么?”他试探着问。
“不,没有,暂时还没有。”对方发出了低沉的呜咽声,似乎在笑,又好像在哭。
“……我是在做梦么?”静默良久,男孩无奈地笑了一下,“一个鬼魂竟然会在这里和我说话。”
“在梦中可有如此真实的痛觉?”声音问。男孩愣住了,他垂头望向自己被凌虐得皮开肉绽的身体,在那一瞬,大脑深处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从那里每一个细胞传来的痛楚,几乎把他的神经撕碎。男孩呻吟了一声。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人!”心中由痛苦点燃的怒火猛烈地膨胀燃烧,男孩咬牙,“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残忍!!”
“人,就是这样……你是他们的阶下囚,他们对你做出任何残忍的事情都不能算作残忍,因为他们有这个权利,”那个声音理解地叹息,“你好好想想,阿格纳斯,从古至今有哪个战俘会被敌人当作人来对待?”
“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但至少我应该光荣地死在战场上!……现在的我,连结束自己生命的权利和力量都没有,我甚至不能以死来捍卫神圣罗马帝国的尊严,捍卫自己作为一个人的尊严!”
男孩虚弱地闭上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脑中闪现的其实并非战场,而是多年前全家人聚在一起欢笑的画面。他清晰记得那时候父亲抚摸着他的头发,对他慈爱微笑的脸孔。可是……阿格纳斯轻轻地摇了摇头,苦笑,妄图把这些无谓的画面从大脑中驱逐出去。
同年,米兰公爵宫(3)
威尼斯之石
恒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