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话在今天的读着看来颇有几分蹊跷,原因是,在儒家的观念里,所谓“忠臣不事二主”并不意味着前朝的所有臣民都不得在新朝为官--这个限制仅仅针对那些在前朝作过官或仅仅取了功名的人,徐家三兄弟自然不在此列,否则就会被打入“贰臣”的行列了。
他们的父亲坚守着这个传统,他们的舅舅也是这样。在当地的旧俗中,外甥上学读书,舅舅或送书包文具,或摆下酒席宴请亲朋邻里,对外甥的学业颇有几分义务。而徐氏三兄弟的舅舅不但是当时名满天下的大儒,更是在整个中国思想史上都占有一席之地的显赫人物,即“明末三大家”之一的昆山顾炎武。史料记载,不但顾炎武本人对外甥们的学业多有助力,且时有一流学者登门造访,所以徐氏三兄弟的成长环境像极了我们所熟悉的《傅雷家书》里的那个样子,不但父母师长严格教育,那“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社交圈更是让所有望子成龙的父母们艳羡不已的。
顾炎武比较喜欢老三徐元文,对老大徐乾学却有些刻意地疏远,是觉得他的功名利禄之心太重,不是一个淳良的苗子。
也许徐乾学确实是一个心术不正的人,但至少是一个心术不正的爱书人。本来在徐氏宗祠的那副对联里,功利色彩就很鲜明:读书不是为了单纯的求知,而是为了科举当官。简而言之:知识改变命运。但对于徐乾学来讲,书也许一开始仅仅是一种手段,而在科举当官这个目的达成之后,手段却变成了新的目的。他的官越作越高,财力越来越大,人脉也越来越广,所有这些都成为他搜罗天下图书珍本的本钱,传是楼在楼主不遗余力的收藏之下成为了名满天下的藏书楼。
说起藏书楼,人们首先想到的恐怕就是宁波天一阁。天一阁戒律森严,不单对外人概不开放,对自家人也设置了重重限制,还有钱牧斋一生也醉心藏书,概不外借,结果绛云楼火灾,片纸无存。而传是楼完全取开放的态度,和其他几家声气相通的藏书楼互相抄借,以利古书的保存和传播。
至于楼为何名为“传是”,根据汪琬的记载,徐乾学有一次带着子孙登上传是楼作了一番训话,说我们徐家先世以清白起家,该以什么来传给子孙后代呢?金银、田地、房产,都不是久能存续的。--说到这里,徐乾学一指楼上的藏书:“所传者,唯是矣。”
清代另一位学者邵长蘅写过一篇《传是楼记》,提出过另一种解释:在韩愈的《原道》里,有一段话是“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这些圣人之间传递的这个“是”,是代指道统,这应该就是“传是楼”得名的出处。
第三幕 寂寞的十七岁(6)
纳兰容若词传
苏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