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身世: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5)

  第一章·身世: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5)
  
  不用多说,这首《梅梢雪·元夜月蚀》比前边的两首七绝高出太多。以前的说法,认为容若这一生只见过一次上元之夜的月蚀,所以这首词必定也和那首《上元月蚀》的七绝写在同一天里。如果这样的话,这就是容若最早的一首词作。
  
  这完全是一首成熟的作品,于是有些故事便十分渲染,添枝加叶地描写十岁的小冬郎当时是如何的艺惊四座。但这实在是不可能的。
  
  只要我们对诗与词的发展源流略有所知的话,就会清楚一点:写诗向来被当作文人立言的正途,而填词只是所谓艳科小道,不但没有什么地位,还总是很难遮掩得住歌姬舞女的情调,所以我们看容若成年之后的填词宣言,大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劲头,如果十岁的容若居然填出词来,尤其是这样一首充满着风流韵致的词,那情形一定会像《红楼梦》里的宝哥哥和林妹妹偷看《西厢记》一样,一旦被家长知道,定少不了一顿责罚。
  
  再者,以天文学的知识来看,容若二十八岁那年(康熙二十一年)的元宵之夜,京城再次上演了一次月蚀,由此便可以为这首《梅梢雪·元夜月蚀》标出清晰的创作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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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法璍大师的佛门密室
  
  容若的这个疑惑,本来可以去请教为他取了这个名字的法璍大师,但他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就在几年之前,法璍大师已经死去了。他的死是如此的离奇,以至于在此后的几年之中一直都是街头巷尾的谈资,也多次见诸清人笔记的记载。
  
  我们综合各种不同的记载,可以大略地梳理出事件的轮廓。当时,对言论过度敏感的清政府以“妖言”的罪名指控了法璍大师,大师一开始只是淡淡地叹息了一声,说了一句:“可有所据?”说罢就走进了禅房。
  
  法璍大师在京城里一向很有名望,差役们没敢贸然抓人,只是围住了禅房,等待上司的指示。他们很快就等到了,不仅仅是指示,而是督责此案的官员亲自来了。那是一个春天的夜晚,月华如水,花香四溢,官员拖着一条丑陋的发辫,喝令手下粗暴地撞开了禅房的门扉。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呆住了,只见禅房之中空空如也,法璍大师已在当中的横梁上自缢而死,脚下本该踏着凳子的地方却空无一物,只有十几支寸把高的矮烛台围成了一个圆形,烛台上没有蜡烛,只有蜡烛烧尽后的一点油脂。
  
  法璍大师自尽了,但这分明是一起不可能的自尽。大师把自己关在了禅房里,外边一直有十几名差役包围、看守;烛台围成的那个圆形,圆圈里边本该有一件供大师自缢时踩踏的家具,比如椅子或凳子;再退一步说,如果有一只凳子,也该在大师自缢的那一瞬间被踢到而砸倒一些烛台,也就是说,这十几支烛台不可能就这样仍然完好无损地围成一个圆形。
  
  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法璍大师生前那最后一句话:“可有所据?”是的,对他的指控是没有根据的,但他依然会被审讯,会被处死,就像他的自缢,脚下是空无所据的,他却依然把自己吊在了禅房的横梁上。这两者,不都是无根无据的“事实”吗?法璍大师是在以自己的死嘲讽着清政府的残暴。是的,法璍大师就是这样“无所据”地死去了。
  
  这件案子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了,但街谈巷议愈传愈神,甚至有人说在法璍大师自缢的当夜看到了那间禅房发出过黯淡的光芒,也有人说法璍大师的尸身并不在禅房当中,被撞开门扉之后的禅房里只有横梁上的一根套索和地板上的几颗舍利。
  
  为了平息这些荒诞不经的谣言,清政府残忍地把法璍大师曝尸示众,但那晚的离奇事件早已经不胫而走,成为许多人(许多汉人)心头渐渐燃烧起来的一点火花、一点希望。
  
  在法璍大师众多的怀念者当中,也有一个旗人少年。容若已经听父亲讲过自己和法璍大师的一段渊源,却在记事之后一直没有见过这位佛门中的传奇人物。他也和父亲聊到过大师的死因,他问父亲世间是否真有佛门法力,真有灵异幻术,但一向以精明、沉稳和强悍著称的父亲只是不置可否,只在被孩子逼问得无法脱身的一次,才简单地解释说自己也不清楚法璍大师是否拥有什么神奇的法力,不过他的那次神奇的自缢其实每一个人都能作到--在那次事件之后,自己也曾久久地琢磨过,后来终于想到:是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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