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种玉(2)

向西行走了很久,一直到天黑,忽然雾气迷茫,月光消隐,无法辨别方向,空气也变得又冷又潮湿起来。田种玉正在恍惚,居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山里,四周的景物都与平常所见的有所不同。他顺着一条荒草埋没的小径,继续跟着老太婆走,到达一处荒无人烟的山谷,景致幽绝,流水仿佛琴音般悦耳,在水畔有两间用竹篱笆围起来的茅草屋。老太婆笑着说:“到了。今天夜里请先休息,养好精神,从明天开始我将安排你做一些事情。”

时间已经是夜半,老太婆为田种玉安排好了被褥用具,嘱咐他安心睡觉,就离开了。田种玉睁着眼睛在木板上躺了许久,仍然无法入睡,就穿好衣裳,拉开门走了出去。竹篱笆墙下有一条用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他沿着小径往南走了一会儿,一阵阵浓郁至极的香气随着风飘送到鼻端,没过多久,就看到一片花圃,呈鲜红的颜色,说不出的娇丽动人。

他向前靠近,正准备伸手采摘一朵,忽然听见老太婆很严厉的叱责声:“住手!”

田种玉愕然停止行动,这才发现这块花圃的花朵非常奇异,居然是在一枝枝埋在地里的雪白的骨头上生长出来的。骨头好像棒槌一样笔直而整齐,那些鲜妍的花朵盛开在顶端,散发着沁人肺腑的香气,整个花圃笼罩在一层若有若无的淡淡雾气之中,情形看上去非常诡异可怕。

田种玉这才知道自己遇上了妖怪,却并没有感到害怕,反而请教老太婆的大名。老太婆说:“由于和尘世间有太长的时间没有往来,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姓名,你可以叫我白骨妪。”又从身后的麻袋里拖出一具尸体来,吩咐田种玉说:“每个人身体中的骨头,最有灵性的就是靠近心脏附近的那一支了,本来我是准备等尸体完全腐烂以后,再动手取下这支骨头的,现在找到了你,事情就方便了很多,即使新鲜的尸体也可以取用了。”田种玉这才发现花圃里所种植的骨头竟然全部都是那一支肋骨,心里暗暗推算了一下,竟然有两三百支。

正在说话的时候,天色逐渐亮了。白骨妪脸上露出惊惶的神情,说:“差一点被你误了我的大事。”就动手把那些鲜美的花朵逐一采摘下来,放到一只竹篮里。她刚把花朵采摘完,一轮太阳就从山谷的远处跳了出来,阳光照耀下,那些像植物一样的白骨马上就失去了阴森森的荧白色彩,变得黯淡无光。田种玉不知所措,白骨妪却淡淡地说:“你把它们挖出来丢到一边吧,很快就要种植新的白骨了。”

田种玉不知道种植这样的白骨有什么用处,却不敢询问,只得温驯地拾起一把锄头,把那些白骨挖了出来。那些白骨在银制的锄头下,一离开土地就变成了细碎的沙粒。

在山谷里住了半个月,田种玉每天都按照白骨妪的要求,把那些尸体上的肋骨剔挖出来种植在花圃里。白骨妪很严厉地盯着他的举动,生怕他有一丝一毫的疏忽,说:“这是考量你技艺的时候啊!如果骨头上残留了一丝一毫的血肉没有剔除干净,我将重重处罚你。”她说话的声音虽然并不响亮,但语气里的阴寒却让人悚然,田种玉没有反抗,按照她的要求使用屠刀剔解尸骨,白骨妪对他很满意。

这样的生活大约持续了一年,白骨妪渐渐放松了警惕,不再处处提防田种玉。田种玉也借着各种机会探询,这才知道白骨妪是湘西巫教的一名弟子,只是因为私自修习了某些被教主禁止的巫术,被赶出教来,流落到这里。她的丈夫死去了两百年,停放在离茅屋不远的一个潮湿山洞里,皮肤仍然有弹性和温度,血肉丰满,神情也很安详,看上去就好像在熟睡一样。这是白骨妪使用了巫术的结果。她种植白骨花的目的,就是希望熬制出一种古怪的灵药,让丈夫死而复生。

田种玉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始末,很吃惊地问:“天底下的生或者死,难道不是早就注定好了的吗,为什么一定要逆着天意来处理事情呢?因为要救活一个人,而杀死千千万万的人,这是一件不好的事,恐怕不会有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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